“怎么了?”周母知道儿子一向话少,不喜欢夸夸其谈,但情绪这东西会传染,更能够捕捉,母子之间更是无处遁形。
“没事,”周道森的手撑在车窗,抬头往展览的方向看了一眼,六点多的街道灯火通明,他问:“爸什么时候回来?”
周母说:“明天下午吧,你等他吗?”
“不等。”周道森发动车子,扶稳了方向盘,车子离开茶街,这个夜晚人声鼎沸的地方。
周谈希路上给母亲开了视频,两人聊了一路,周谈希住在一个旅馆,环境看起来不太好,周母很是担心,嘱咐她一定注意安全,山区乱,人心险恶,不要以为贫困的地方人都纯善。
穷山恶水出刁民,老话要分辨是非,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何况周谈希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放心吧妈,不止我一个人,有姑姑的人跟着呢,这儿的人也挺好相处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周谈希说:“而且我给这儿的人看了我哥的照片,更没人敢对我动心思了。”
周母笑了笑。
周道森打小就一副不好欺负的模样,高年级的人都怕他,周谈希和周道森读的是一个学校,周道森在学校时,周谈希一点事也没有,反倒周道森升学不在了,她会时不时碰到青春期的一点小麻烦。
周道森个子高,也注重锻炼,初中时就比多数男生结实魁梧,大姐高他们几届,被异性纠缠时周道森也出过面,周道森不跟人打架,只是往那儿一站,什么事也没了。
没有人会想着给自己找麻烦,去挑战看起来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周道森听到二人谈及自己,把脸扭向了窗口。
“你反正是多注意,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这年头案件这么多,社会戾气重,你凡事多忍让,别出头听到没有?”周母叮嘱女儿,生怕有哪一句没说到点子上。
周谈希信誓旦旦:“放心啦妈妈,我不是小孩了,会注意的,你让哥开车慢点,这儿忙完我就回去了。”
“一定小心!别出头!”
“知道了知道了,希希一向听话。”周谈希油嘴滑舌,母女二人聊了一路。
周道森送母亲回家以后,就没有下车,他打算离开了。
周母问他晚饭也不吃,周道森说不了,公寓还有条狗要照顾,周谈希留下的那条狗每天都得遛。
周母也没有阻止周道森回去,孩子成年了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周母抬抬手说:“去吧,路上慢点。”
周道森不恋家。
即使他的父母十分和睦,兄妹关系友善,他也不喜欢待在家里,不会眷恋这个家里流露出的关怀与柔情,非常抽得出身去。
大概因为性别原因,男生没有女生那样感性,周谈希黏着母亲,小时候时常要抱着,大姐每次离开也是难舍难分的,而他每次都像没事人一样,可以轻易抽身。
周道森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情感漠视,有着某种未曾发觉的潜在问题,后来他才知道,他不过是从小注意力就不在情感需求这方面,父母给的关怀是满的,他不会刻意去寻求这种亲情羁绊。
他回来的消息传进了父亲的耳朵里。
在一个红绿灯,周道森接到父亲发来的短信,一条简单的提问。
[回家了?]
周道森告诉他待了半天,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父亲问他为什么不多陪陪母亲,周道森说自己有事,又没说什么事。
他总是把陪伴母亲的任务交给大姐和周谈希,他认为女性之间很多话题更好沟通,而他这个人无趣,在不在都没什么关系。
他宁肯待在公寓里啃书,也不想和母亲大眼瞪小眼,男女差异,在亲情关系中也不例外,他陪伴母亲的方式总不能像周谈希那样和母亲亲亲抱抱,依偎在一起撒个娇或说两句暖心窝的话,公式化的关心陪伴只怕母亲也觉得尴尬。
[你想好了吗?]
父亲发送给了他这段文字。
一个月之前,他和父亲争执,说自己不想钻研法学专业了,父亲很恼火,母亲很担心,不明白走了半辈子的路为什么突然不愿意走了,母亲提醒他当初为了考华政有多努力,难道全忘了吗?
周道森没忘,他也忘不了。
远超分数线,一骑绝尘的成绩有父母遗传的头脑的功劳,更有他废寝忘食啃书的功劳,他前半生活的非常标准且无趣,除了考试,他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于是就将考试这门所长进行到了极致。
但越往里钻,越往后学,他好像越没有那腔热血,从当初的一定要考上华政的决心,到现在看不明白前路,周道森第一次产生了人生选择上的难题。
他发现,他受父亲的影响更多,他的行为更多出自于为了不丢周家的脸面的动机,他发现他似乎没有那么热爱法学,就像一个游戏打通关以后,你不会想再来一遍。
这条短信周道森没有草率地回。
父亲也介怀争吵,发来的文字柔和了许多。
[你自己要想清楚,这是人生大事,每一个选择都能改变你的一生,人生轨道是一直向前的,你已经浪费了三年。]
周道森的手机架在车子上,他的视力很好,文字没有任何阻碍地映入他的眼睛。
他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体会过陆平威嘴里的天堂。
他不知道男与女,或者男与男之间的兴奋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