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而压抑的誓言声在巨大的密库中回荡、碰撞、汇聚,最终形成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力量,冲击着古老的墙壁和穹顶,仿佛要将这尘封了二十年的黑暗彻底撕裂!
沈知白站在那誓言汇成的风暴中心,素色的衣裙被气流微微拂动。她伸出手,从哑叔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中,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名册。指尖抚过粗糙的封皮,感受着那上面承载的无尽岁月与血泪忠诚。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密库顶部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那高悬于九霄之上、亘古不变的冰冷星辰。
风起于青萍之末。
良久,沈知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都起来吧。”
夜枭这才刚抬起头,额上已是一片青紫,他挣扎着站起身,垂手肃立,再不敢有半分逾矩。紫鸢、哑叔、萧寒也同时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的少主。
“萧统领。”沈知白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属下在!”萧寒立刻躬身。
“即刻起,所有暗卫,转入更深蛰伏。未得我亲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不得泄露丝毫行迹。尤其‘寒刃’,夜枭,约束好你的人,将爪牙全部收回鞘中。太后既然布了局,必有后手。一动不如一静,静待其变。”
“是!谨遵少主之令!”萧寒和夜枭同时肃然应道。
“紫鸢。”
“属下在!”紫鸢上前一步。
“动用‘蛛网’所有力量,严密监控三处:慈宁宫、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福的私邸、以及……东宫詹事府。”沈知白眼中寒光一闪,“韩七之死,虽被夜枭伪装,但太后的人亲眼所见。她必会利用此事做文章。我要知道,这把火,她会先烧向谁?烧到何种程度?任何风吹草动,事无巨细,即刻报我。”
“是!属下明白!”紫鸢心头凛然,少主对太后心思的揣摩,简直入木三分。
“哑叔。”
哑叔立刻躬身,喉咙里出表示领命的“嗬嗬”声。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与宫廷画院、与沈知白此人彻底无关,但又能合理出入宫禁某些特定区域的身份。”沈知白看着他,“越快越好,越稳妥越好。”
哑叔浑浊的眼睛里精光闪动,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出一连串短促而肯定的音节,表示绝对没有问题。
“都去吧。”沈知白挥了挥手,“按令行事,谨慎为上。”
“是!属下告退!”四人齐声应道,再无半分迟疑。紫鸢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书架阴影,消失不见;哑叔又恢复了那副卑微老朽的模样,步履蹒跚地走向档案架深处;夜枭对着沈知白再次深深一躬,才转身,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戾气和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敬畏,无声地隐入黑暗。萧寒最后看了一眼沈知白,也躬身退下,去安排更深层的蛰伏事宜。
沉重的密库大门被裴砚之从外面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偌大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沈知白一人,以及那盏跳跃不休的长明孤灯。
死寂重新降临。刚才那誓言汇聚的磅礴力量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和尘土味,证明着方才生的一切并非幻梦。
沈知白脸上的平静如同面具般寸寸剥落。她挺直的脊背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她踉跄一步,靠在了身后冰冷的乌木档案架上。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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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面对三位暗卫统领,尤其是夜枭那凶戾的逼视和刻薄的质问,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点破韩七之死的真相,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走钢丝。她赌的是夜枭对韩七刻骨的恨意,赌的是他对真相的执着,赌的是自己手中那份由母亲留下的、关于当年构陷沈放和截杀父母凶手的绝密名单与调查记录足够震撼!
幸好,她赌赢了。
冷汗,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从额角渗出,顺着鬓角滑落。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木架。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更小的、几乎被体温焐热的油纸包。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小撮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色泽暗沉的粉末——朱砂。
她又从随身携带的画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调色碟。将那一小撮朱砂,小心翼翼地倒入碟中。然后,她拿起一支细小的画笔,探入碟中,蘸取了那如凝固血液般暗红的颜料。
她没有在纸上作画。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撩开宽大的衣袖,露出小臂内侧一片白皙的肌肤。然后,她用那蘸满朱砂的笔尖,在那片肌肤上,一笔一划,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写下一个字:
“忍”。
鲜红的朱砂渗入肌肤的纹理,如同一个无声的血誓,烙印其上。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决心。
写罢,她放下笔,静静地看着手臂上那个刺目的血字。长明灯昏黄的光线跳跃着,将她的侧影投在身后高耸的书架上,拉得细长而孤寂。她眼中的脆弱和疲惫如同潮水般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比这密库深处的黑暗更加幽邃、更加冰冷的寒芒。
朱砂的暗红在灯下闪烁,如同一点不肯熄灭的复仇火种。
密库外,夜色如墨,深重得化不开。皇城巨大的轮廓蛰伏在黑暗中,沉默而压抑,像一头沉睡的、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巨兽。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众人站在废墟之上,望着远处宰相府方向升起的黑烟。谢琅手中的玉珏残片突然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接下来"沈知月收起鱼肠剑,"该去收网了。"
裴七郎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突然笑道:"我的五铢钱"
"会回来的。"谢琅望向渐亮的天际,"就像真正的帝星,终将归位。"
远处,太庙的晨钟正悠悠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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