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果可想而知。
白翎沉默良久,道:“那现在形势怎样?修真界……人们还好吗?”
话音未落,人群中响起了哭声。
这声没忍住的呜咽像是打开了泄洪的匣门,接二连三的泣音响起,裴声容色灰槁,良久才说:“洛东只剩下我们了。白真人,所以没人守着你醒来。抱歉……我们真的没人了。”
自手张了张口,由于过度震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不可置信地想:
怎么可能?曾经有数十万人口的繁荣城郡……如今只剩小几千人?
怎么可能!
“凡人面对魔物,如同蝼蚁面对象群,只能任其践踏。”裴声长叹一声,道,“每至夜晚,城内城外、各处邪祟横行,夜不安寝。若非有一群善炼丹药的小妖千里迢迢来助我等,恐怕我们也早陷入了弹尽粮绝之地,与其他诸多城池一样,沦为魔物肆虐的废墟了。”
“小妖?”白翎一怔,问,“他们是不是叫‘大君鼎’??”
“对,正是这些能妖异士,不知怎地感应到你命悬一线,一路从魔域找到了这儿来。不过,他们现在已更名为‘老君鼎’了,他们说你有什么……”
白翎愣了愣,道:“我有新年限定发行的‘大君鼎’翡翠票折?”
“没错,正是此物,时刻关切着你的命脉。”裴声说,“小妖们原本只是来为你炼丹的,不过仅数天之后,秘境作废,北方的数座大城沦为老祖飞升的祭品。于是,他们留在了洛东,为民众炼丹。因魔潮势强,道场反扑,太徵道君率领的义军不得不持续后撤,眼下只剩洛东、新河、莞州、株陵几座孤城,在魔物的围困下苦苦支撑。”
良久无人说话,白翎忽然不敢继续问了。
裴声道:“还有阿响……”
“他怎么样?”白翎眼瞳轻颤,脱口而出。
“他在十天前离开,去往霁青道场,主动献祭给老祖,愿作他飞升的替身。阿响以此换取老祖在飞升之后,驱逐人界的群魔。”
最后一个字落下,满堂皆寂。
裴声终是不忍地别开脸,泪水染湿了眼角细细的纹路。
白翎的双目近乎空洞,轻声道:“阿响他去……找老祖了?”
他顿了顿,情不自禁地追问道:“他一个人去的?!为什么!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去???去……去献祭?!”
裴声陷入了沉默。
恰在此时,一群活蹦乱跳的小东西涌入大堂,争相叫道:“恩公!”
“恩公你醒了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啊——”
“老君鼎”的小妖们蜂拥而入,一下子挤到白翎脚边,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为首的是老板小妖,尾巴摇得快起飞,兴奋地嚷嚷:“恩公你醒了,修真界有救了!!!”
“……什么意思?”自翎不明所以,看向裴声。
裴声说:“你醒了,你体内的阴阳契也随之复苏。白真人,我们又有能杀死老祖的机会了!”
“那我师兄师尊他们呢?还有林师姐,你认识的——我们快点集合起来去讨伐老祖吧,去把阿响带回来!万一去晚了——我们要立刻出发!!”
白翎终于能一口气说完。
其实在刚听见裴响回了霁青道场时,他就差点转身往外走。然而事关重大,局势已差得不能更差,整个修真界好像下一刻就要倾覆。
他硬是克制住了冲动,迫使自己冷静。
以前不是越危急的时候越沉着吗?怎么关系到师弟,就难做到了呢?
不知为何,裴声久久无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几度欲言又止,在白翎紧张的注视下,最后向他颌首道:“白真人,你随我来。”
在众人的目送里,裴声将白翎带到了裴府后院的花林深处。白翎记得这片地方,曾是裴琳的葬身之处,百年前便鲜有人至,漫山遍野有花无人,如若桃源。
一条新修的小路贯穿了林子,路两侧碧影纷纷,树叶沙沙作响。此间幽静非常,透着恍如隔世的气息,偶有鸟儿哀鸣。
越往前走,自翎越感到心脏疾跳。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言不发,没再提问。
直到他看见了林立的墓碑,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坟茔。
他走出花林,来到了一片坟场。
时值黄昏,夕阳在天际迅速地下沉,陷进浓厚的铅云中。像一颗烧红的铁球掉进脏棉絮里,不由分说地融化出一个大洞,淹没进去,悄然无声。
白翎的呼吸有霎那暂停。
初春的凉风吹过,吹动他的发梢,也吹过无数的坟头草。雨已经停了,细草柔如丝玉,噙着一粒粒露珠,在风中相顾无言。
大大小小的坟包挨在一起,有些坟前摆着祭品,有些坟前空空如也,甚至连碑都没立,孤坟野鬼,不知姓甚名谁。
自翎忽然明白了,师弟为何会孤身远行。
是不是能陪他一起的人,都不在了?
“不是才十年吗?怎么……”
怎么连最后一面都没赶上,一个都没有告别。
白衣青年不明显地晃了一下,缓步走进坟场。他的背影沐浴在夕光里,夕光慢慢地黯淡,城中传来了魔物觅食的嗥鸣。
自翎看见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他每当在墓碑上认出熟人,都会安静地站一会儿,垂眸看碑上的刻字——虽然已无暇也无力为死去的修士砌造仙像,所以白翎熟识之人的坟墓都混迹在众多凡人的坟包中,但,他们还保留着为逝者刻字留言的旧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