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到裴响耳边说:“我怀疑那人是是非。”
是非道君在他们的印象里,一直是个笑得很贱的半大少年。盖因其功法特殊,越修越回去,再修恐怕要修回娘肚子里了。
此时的是非道君,却在元婴期而已,还没开始倒着长。
三圣之中,太徵化神,展月大乘,听闻展月此次回到旧河郡,是为了远离魔域,修建法场,突破至渡劫期。渡劫之后,便待飞升了。
修真界历时数千载,未曾出过一个飞升者。
都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知震古烁今的展月老祖,是否会成为第一个触碰天外天的人外人。
旧河郡的乡亲们攀上叶府围墙,争相一睹仙师的风姿。修士与凡人不可同日而语,等仙师下次驾到,旧河郡怕是已换了一代。所以墙头挤满了人,无不振臂欢呼,放声喝彩。
在欢欣雀跃的氛围中,“斩月仙师”被请进了大殿。
家主们委婉地问了一嘴是非道君何在,是非道君就站在他们跟前,却表示抱歉,说他不喜嘈杂,到别处清修去了。
白翎看在眼里,心下纳闷。叶家的家主们应该见过展月,却不认得假扮他的是非,如果不是家主们健忘,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非总是顶着展月的名头,四处招摇。或许因他成名前是个江湖骗子、人人喊打的缘故,现在一雪前耻,便格外享受被众星捧月、以礼相待的感觉。
真正的展月老祖呢?又在何处?
白翎一面想着,一面看着顾怜扮演的太徵与是非对话。
显然,顾怜没能见到师尊,失望至极,也失落至极。偏偏千年前的是非自知冒名顶替只能瞒过凡人、瞒不过太徵,正当着大伙儿的面,冲她眉飞色舞地得意,倒像在挑衅顾怜似的。
“轰”地一声,顾怜袖中大亮。
灵焰沿着他双拳燃起,不曾伤及他本人和他的衣物,但是把一圈人等映得脸色发紫。
顾怜的台词念不下去了,咬牙切齿道:“感念你为修真界、作出的贡献,我们举家欢迎,在此、恭候你……归西去吧!!!”
他一拳揍在了是非脸上!
裴响低声道:“不好。”
白翎:“咦?不好吗?我看好得很啊,哈哈哈哈!”
“不,师兄,你不能笑……!”裴响立即转向他。
下一刻,周围的场景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千年前的景象静止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喜气洋洋的样子,两掌要拍不拍,双臂将举未举。围着是非的家主等人,则停留在满脸紫光的刹那,神色刚转向迷惑。
“轰隆”一声,天地变了颜色。上空乌云密布,凝聚成小小的漩涡,当中电闪雷鸣,眼看就要劈下。
白翎:“哇哦——”
一道苍雷直奔他们而来,分作两道,一道劈顾怜,一道劈白翎。
白翎惊讶道:“不是吧,笑一笑也劈?”
裴响欲为他挡,白翎却从他的臂弯钻出去,亲自挨了一下。在心境之中,太徵的意志居然能化作天谴,责罚破坏世界运转的人。
白翎有《喜乐诸天奇经》护体,电光加身,如触无物,只在他全身洗过一遍,并无痛楚。
他笑道:“好嘛,劈不死我,有种再来。难得欣赏是非吃瘪,笑一笑怎么了?笑一笑十年少……”
他越说越没谱,毫无悔改之意。不料,这也在太徵的约束之下,雷云几乎覆盖了整座叶府,而且逐渐压低,更多雷霆同时降落。
白翎心说自己不过是叛逆一点,不至于吧?
他转头去看顾怜,才发现顾怜已经薅住是非的领子,对其大肆挞伐。顾怜身为当世第二剑仙、剑道仅次于展月之人,却不用剑只用拳,左右开弓地殴打是非。这两位道场同僚,似乎积怨颇深,在这个良辰吉日一齐爆发了。
白翎眨眨眼,不停地挨着雷劈。
一次两次还好,当他挨到第十次时,开始觉得浑身发麻了,说:“情况不对——我的承伤会被消耗耶!不行不行,有点痛了……我错了太徵道君,我再也不敢啦!”
他十分地能屈能伸,被顾怜听见,回头怒喝:“墙头草!”
白翎面带微笑一摊手,雷霆全部集中火力,袭向顾怜。顾怜本来就身怀灵焰,这下更是天雷勾地火,令人不敢逼视。
不过白翎已经注意到了,当四周场面停滞时,其间的人也算是停滞的。且不提是非,光说围观的一众人等,还稳当当地站在地上、而没有被顾怜的攻势掀到九霄云外,便足以证明,现在做再多都是白费力气。
至于是非,和一个泥人似的,被顾怜搓扁揉圆。可是,他也和真的泥人一样,实际上受不到伤。
顾怜终于发泄够了心中怒火,丢开卡壳的是非,倚在门框上,慢慢地滑坐在地。他现在是个女孩子的样貌,又遭受了重大落差,瞧着失魂落魄的。
不一会儿,顾怜双手掩面,肩膀一颤一颤,伤心地哭了。天雷无休止地劈在他身上,却不知是顾怜修为高、可以抵御痛楚,还是因为此时的心更痛,已不在意身受摧残了。
白翎:“……”
白翎望向裴响,裴响也正望着他。两个小辈四目相对,半晌,白翎问:“要不我去安慰一下?”
“不了吧。”裴响回答得很干脆,又沉默片刻,才解释道,“你真的……能安慰到师尊吗?”
白翎自忖只能再捅一刀。他只有面对裴响的时候甜言蜜语不要钱,对其他人从来是气死也不偿命,更别提去哄顾怜了。
裴响说:“况且,师尊此时伤怀,皆因为……那人之故。我们还是勿做惊扰,让他宣泄完毕为妙。”
“阿响好厉害,人情味儿越来越浓了。”白翎有心夸他情商见长,想着裴响听不懂,临时改口。
他说罢忍不住笑,低声道,“但你怎么不直说师祖?‘那人’——好欲盖弥彰。你和旁人提起我时,我也是你的‘那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