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向家里主动汇报自己的行程,但母亲会派人来以关心的名义打听他。有一次因对方拙劣的谈话技巧,周道森打电话给母亲,当着那人的面告诉母亲有话可以直接问他,不用消耗人力,那以后母亲就没有再派人打听过他了。
直到电话里母亲问他为什么又去野外了,那么危险的活动他到底是怎么敢的,周道森转头问段晨这两天有没有人找他,段晨支支吾吾的,也就明白了。
“你家的人我得罪不起啊,”段晨电话里说:“周哥,我想替你保守秘密,但阿姨说有急事找你,我也只能告诉她了,别生气啊。”
“没生气,”周道森平静地说:“你忙吧。”他挂了电话。
给母亲回过去,周道森拽着窗帘,脚边是刚领回来两天的狗,野外这段日子他把狗托付给别人养了几天,狗毛长了,需要修理,掉的毛发蹭到了窗帘上去。
“凡森。”母亲接听电话,背景嘈杂,周道森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她的位置。
“在剧院?”周道森平和的口气。
“在排新的话剧,我跟你提过的。”
母亲的行程根据剧院调动来,她热爱话剧,十九岁入行至今,专业又敬业,产后很快就投身进了话剧中,人生的大半时光都付诸给了话剧表演。
“为什么又派人来?”周道森直入主题,兴师问罪的意思口吻却柔和,懂得长幼有别,保持恭敬地说:“我似乎跟您提过,您可以直接找我,不要去骚扰其他人。”
“我找得到你吗?”母亲也同样温和地回答,“你去了野外,这么重大的决定你不告知家里,我连你的电话都打不通,怎么找你?”
“不告诉您,是怕您知道了又不高兴,好好地惹您不高兴做什么?”周道森争辩,“再说,这项活动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危险,我有经验。”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经验又如何?那里是野外,遇到任何问题都无法及时得到救援,你可以去选择一些有安全保障的事情做,妈放心的事,自然不会阻止你。”
苏牧犬在周道森的腿边打转,伸出舌头哈气,天气热了,今日更是达到了28度的高温。
“这一次不是我让小齐去的,是你爸,华黎的升学宴你连人影都没来,电话也打不通,周教授派小齐过去,我拦得了一次拦不了第二次,尽管知道你大概会恼火,我也不能再阻止了。”
“我没有恼火,”周道森捏了捏太阳穴:“华黎的升学宴是我没安排好行程,这件事是我的错。”
他竟然把舅舅女儿的升学宴都给忘了,一心想着逗猫儿,周道森不占理,自不会硬寻道理给自己撑上风。
“现在说也于事无补了,周教授那边妈给你对付过去了,倒是你舅舅那边,华黎最尊敬的人就是你,你没去,小姑娘挺失落的,买个东西去看看她吧,顺便跟你舅舅解释一下,我无论怎么说,也不如你再走一趟来得诚意。”母亲一向做事妥帖,人际关系处理得当,她最能站在别人的位置思考问题,做出妥善的处理。
周道森应该立刻行动,升学宴他没能准时出席,走这一趟是应该的,然而他却有着别的意思:“一定要今天吗?”
母亲疑惑起来:“你今天有事?”
周道森笃定地说:“有。”
母亲思量片刻,没有改变主意:“推一推吧,华黎明天就去上海了。”
周道森看了眼外头的天,万里晴空,适宜出行,他犹豫片刻,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没用了,他答应了下来。
母亲这才放心:“我这边要登台了,有什么话你抽空回家再聊吧,先挂了。”
周道森应了一声,电话挂断了。
苏牧已经跑到了阳台。
周道森蹲下身唤它过来,解开了它的口水巾,任它撒欢。
他昨天刚答应了虞贞,今天又得了新的安排,升学宴没能如约出席已经是错误,不可能再让舅舅那边让步,周道森想了想,扔掉口水巾,去敲了隔壁的门。
除了第一次借水之外,周道森再也没敲过这扇门,房间构造不同,门却是一样的,只不过虞贞的门牌号跟别人不同,门牌号的下方有一朵花儿形状的贴画,不知是谁贴的,为了不认错楼层还是什么之类的原因,也有可能是虞贞自己。
周道森盯着那贴画儿,静静地等,没有人来开门,他又耐心等了两分钟,房门依然毫无动静。
出门了么?
周道森没有太深想,他想着去舅舅那儿,快去快回耽误不了什么,便赶着时间出发了。
华黎是舅舅的独生女,现因省状元身份更是狠狠光宗耀祖了一把,舅舅一家给女儿安排了十天全国畅游套餐,明天就要出发。
周道森来得正巧,否则就赶不上致歉了。
好在舅舅一家通情达理,舅妈最是柔和,说道:“哎呦,这有什么好登门致歉的?咱们家都是什么关系了,谁身上没点事了?姐夫他们想太多了。”
舅舅也说:“是啊,只是个升学宴而已,抽得出空就来,没空了不强求,我姐她这人啊,这辈子就没给人留过话茬,太会办事了,对着我这个亲弟也这样,你看这事,凡森,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甭管舅舅一家嘴上如何说,周道森该给的诚意也给到位了,他带了些厚礼来,为表歉意。舅舅和舅妈一股脑劝他别往心里去,没事。
客套话说够了,舅舅跟女儿打电话,周道森见到了很久没见到的表妹。
“表哥来了。”华黎惊喜地说。
“嗯,来看看你,华黎长高了。”周道森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和舅舅相似度百分之八十的脸,遗传基因未免太强悍。
“给你哥倒水去。”舅妈说:“尽贪玩,穿那么薄,感冒了才好。”
“哎呀,今天热,快三十度了呢。”华黎倒了水,递给周道森,“表哥,喝茶。”
“谢谢。”周道森接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华黎已经长成大人了,不再是当初见了他会躲在房间里的小朋友。
“去穿件衣服,”舅妈依然不放心地叮嘱,“朝海的天你还不明白吗?”
“我真不冷,”华黎拿手扇了扇风,“都冒汗了。”
舅妈嘀咕着丫头越长大越说不算了。
周道森陪二老聊了会,华黎在一边插嘴,女孩成长得格外开朗,舅舅这一家人性子就没有不好的。周道森小时候就听母亲说舅舅和舅妈两人素来恩爱,有爱的家庭里,小孩子的三观都会更为正常成熟一些,华黎落落大方,十几岁就有着沉稳的气质了。
华黎没有兄弟姐妹,打小就羡慕别人,在略懂事些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偶像,和同年纪的女孩不同,她不追星,偶像是自己的表哥表姐。
华黎对周道森的倾佩之情来自于父母的嘴里,以及亲戚们的夸赞声中,在很小的时候,提起姑姑家的孩子,大家都会竖起大拇指。华黎自小就喜欢读书,年级第一,在学校里从没落到后三名,她喜欢学习好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而众人对表哥的称赞,导致华黎很好奇,向母亲打听起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