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怀看到虞贞质疑的眉眼,知道自己这话过了,他正要解释,虞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是,跟楼道里说的那样,我是卖的,我跟无数男人睡过了,孙致远只是其中之一。”
说完,他走进了房间,午餐没有动一点儿,破罐子破摔了。
陈清怀皱起眉头,自己坐在高脚凳上,搓了下额头,也不知道问这句话干什么,后悔莫及。
虞贞回到了房间里。
他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栽在了床上,软垫把他弹起又接在怀里,虞贞翻过身,趴在收拾得整洁的床铺上,胳膊垫在脸下,脑海里全都是一张脸。
他没想对陈清怀发脾气,他从来都没指望过陌生人相信他,陈清怀虽然不是陌生人,可跟他也只是合作关系,干什么要无条件站在他这边?
所有人都可以质疑他,包括父母,父母都不理解他,别人凭什么理解他?
小孩子才需要理解,才需要哄着,才需要走顺风的路,他在时尚圈那些年被误解的还少吗?经历的谩骂还少吗?装清高,假正经,不识趣,端架子,他被贴过的标签一个比一个毒,他早就磨炼出钢铁般的意志了,他是在火里烧过的金,怕什么误解,怕什么质疑?
虞贞冷静下来,从床头翻了烟盒,抽出一根香烟来,被子是新换的,他也不管了,趴在床上点了烟,薄荷味的香味入了肺,他的躁动一点点平复下来。
其实孙致远对他造成不了影响,他这些天恼火烦躁的是周道森,是周道森的冷漠,这个男人太正经了,正经得不近人情,就算他是卖的,见他被这么纠缠着,也不肯过问一下吗?
冷血无情的狗男人。
虞贞咬着香烟,脑海里反复地问候周道森,不解风情就算了,看在邻居的份上施以援手都不肯吗?
他喜欢周道森眼里不同于其他人的克制,喜欢他身上沉稳正经的气息,他和孙致远那些人都不一样,他的原则,他的礼貌,他的克己,每一样都是很多男人达不到的,就连他虞贞自己都达不到的德性,他却修行得那么好,真让人佩服,又让人嫉妒。
德性好,冷酷也是真的,真想把他从高傲的神坛上拽下来,虞贞一瞬间产生了不服,同归于尽的邪念。
“咚咚。”
陈清怀象征性地敲了下门。
虞贞没有反锁房门,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推开,这声敲门不过是基本礼貌,陈清怀推开门,看见虞贞趴在床上抽烟,他走进来,叹了口气。
陈清怀说:“别不高兴了,我说错话了。”
虞贞的房间不小,他虽不乱花钱,可对自己的住所不苛刻,投资了不少在房子上头,卧室空间大,装修得也足够奢华,屋子里的摆件有些是公寓自备的,更多的是虞贞自己的东西,他很有审美,卧室布置简奢漂亮。
他是过过好日子的,现如今虽不能跟巅峰时期比,他也不至于去过太差的日子,他已经没有其他的物欲,居所自然要好一点。
陈清怀环顾着房间,目光落在虞贞的腰段上,诚恳地说:“阿贞,对不起。”
虞贞从床上坐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烟灰倒进垃圾桶里,低垂的眉眼有几分丧气的美,“没事,不怪你,是我性子急了。”
他已经想通了。
陈清怀知道虞贞会想通,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做不成恋人,了解也是有的。
陈清怀来到他的面前,拉过桌前的椅子坐下,真诚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什么混,说了那样的话,你别怪陈哥。”
虞贞一条腿盘着,坐在床沿,抖了抖烟灰,再次肯定:“我的问题。”
这事放在以往他压根不放在心上,职业操守在那儿,孙致远想影响他的心情还不够格,他只是被周道森的冷漠打击到了,受不了自己第一次主动出击就是逆风而行。
陈清怀看着,虞贞高挑,但也纤瘦,盘在一块的时候看起来挺柔弱,他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脚踝,一只手提着香烟,垂着眼眸,像没有捕猎到食物,不知如何交差,垂头丧气的花豹子。
陈清怀郑重其事,声却柔和:“孙致远这事,我觉得警察出面也没用,训斥一下也就放了,要我说,你如果想摆脱他,不能指望他安分,而是得自己做出改变。”
虞贞拎着香烟,头也不抬,他的睫毛很长,一颤颤的,像小蝴蝶,他脸太精妙,怎么看都动人。
“怎么改?”虞贞也恍惚了,他能做什么?除了给孙致远教训,只能祈祷对方安分。
陈清怀说:“换个地方呢,他不知道的地方。”
虞贞抬起头,迅速明白了对方的提议:“搬家?”
陈清怀说:“是啊,搬家,搬到一个新地方,搬远点,我那儿也有房子,你需要的话……”
“不搬,”虞贞抽了一口烟,两条腿屈起来,很快否决了这个提议,“我在这儿住了三年了,先不说砸了多少钱在房子的装修上,我习惯住在这儿了,不喜欢乱动,不想去适应新的环境,孙致远不是我碰见的第一个难缠的人,我要为了他们去不停地搬家吗?”
陈清怀无可奈何:“可是你的安全……”
“我不怕,”虞贞视死如归地说:“我什么都不怕,这些年我什么没碰见过,比这暗无天日的过去多多了,孙致远跟我过去碰见的那些人比根本就排不上号,他算个什么东西啊他,还想让我搬家。”
陈清怀见他固执,委婉劝说道:“阿贞,你不明白人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孙致远这种疯子……”
“那他就做啊,我倒想看看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强。奸我?最多不过这样了,谁被逼急了做不出狠事儿来?我还能杀人呢,大不了一命抵一命。”虞贞绝非自暴自弃,他说得出做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命,每个人只有一条,仅有一条,同样的珍贵,同样的输不起。
可在陈清怀看起来,虞贞现在就是一头上火的豹子,心思极端,正恼火呢,让他做出让步怕是不行的。
陈清怀又一改说辞:“那要不……你去我那儿住几天?躲躲风头,他有段日子找不到你,应该就不会来了。”
“你觉得会吗?”虞贞冷笑,“孙致远有多难缠你不了解,我却知道,我把他送进医院都没能让他安分,几天不见算什么?”
陈清怀搓了搓手:“那你怎么想?”
虞贞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扔进了垃圾桶,火星把垃圾袋烫了个洞,虞贞说:“我什么也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拿矛我拿盾,这么着就是了。”
陈清怀一直以为虞贞是性子好,善解人意,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虞贞还很倔,胆子也很大,这事放在平常人身上,吓都要吓跑了,他倒好,脸上除了点烦躁,一点儿惧意都没有。
真是低估他了。
虞贞挪到床头坐着,背抵着床板,撑起一条腿来,手肘搭在膝盖上,看着对面墙壁上的画:“不用担心我,我七岁就出道了,该吃的亏我都吃过,该踩的坑也踩过,这一路上遇到了各色各样的人,虚伪的,算计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笑面虎,什么都有,我跟权势碰过,虽然教训惨不忍睹,但也锻炼了我,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我的耐性还是不够好,所以孙致远来了。”
陈清怀倾慕虞贞,想跟他发展关系,可是这一刻,他又觉得不发展也行,他和虞贞能和平共处的关系很多,不一定非得是恋人,恋人有时反而束手束脚。
虞贞很漂亮,很精致,陈清怀臣服给他的皮囊,跟孙致远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可他又自傲地认为孙致远不配跟自己比,至少他没对虞贞动手动脚,他的品格比孙致远高尚,也应该再比他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