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请仙典仪……”
一老一中年人的语调、神情、手势分毫不差,又开始重复不知疲倦的台词。端茶水的伙计动作顿了顿,手中的壶嘴定格在半空,壶中茶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悬浮着,不落分毫。
整个吃虎岩的街道突然死寂无声,又突然恢复喧嚣,之前钟离见到摊贩、奔跑的孩童、搬运货物的龙蜥,全都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半透明影子。
街道上的生物脸部模糊不清,手掌是扁平的,没有手指,衣物的纹理消失,像是尚未加载完全的塑料人偶。
万民堂的店员坚定地走向一面墙壁,一步、两步、三步——直至整个人卡进了墙里,只剩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他的双手仍保持着迎客的姿势,脸上甚至带着微笑。
店铺门口做保安的龙蜥支起身子,两条后腿却在一瞬间消失,仍然若无其事地滑动前行,如“幽灵系宝可梦”一般在街道上漂浮。
与此同时,一个路人头部以机械般的方式旋转了整整360度,发出“咔咔咔——”的脆响。
后竟诡异地倒着跑了起来,仿佛整个人的脸长在屁股上,身躯以反向的姿势,奇行种的样子行走。
勇敢奇行种不怕困难,同异世界南方蟑螂的差别甚至只少了两根须须。
——冲鸭!
黑黢黢的东西嗖的窜到墙上,阴暗的爬行,左右晃动,发出咕嘟咕嘟的污泥冒泡声。
**
直到又有人进入吃虎岩。
“怪了,今天怎么如此安静?”
空气中还残留着晨雾散去后的湿润气息,昆钧踏入吃虎岩的时候,这位名匠后裔人便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昆钧背上竹筐微微晃动,里面是从层岩带回的机甲金属碎片,沉甸甸压着肩膀,丝毫未让他步伐迟缓。年轻的匠人身躯如雕刻般健壮结实,线条流畅的麦色肌肉微微鼓动使劲,在阳光下投下沉稳的影子。
深棕色的乱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眉宇间带着朗朗的英气,却不失随和的洒脱。
昆钧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面侧起了些许薄汗,如果往生堂的客卿在此,会发现昆钧同若陀龙王长相,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那样俊美。
男人迈步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步伐比往日更快几分,背着的沉重机甲金属碎片撞击着框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昆钧知道身后背着的那座集齐仙法、龙力、陨铁打造的战略武器需要修复,可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怀里的东西——几块昨夜从层岩附近采回来的矿石,晶莹剔透,透着岩光,形状漂亮得恍若“那人”的鎏金温柔眼眸。
就算被这个国度的管理者,那头若陀龙王所驱赶,他也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那个人。
毕竟,往生堂的客卿在层岩救了他的姓名,救命之恩这就先礼貌赖上了!
昆钧喉结滚了滚,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向来沉稳,测试机甲掉入层岩深处,独自面对深渊时都不曾焦急,可此刻竟莫名有些紧张。
吃虎岩大街上,昆钧露出深沉的表情。
甚至无视了周遭世界多么的扭曲,一堆没脸的路人就卡在大街小巷中僵硬的看着他。
“咔咔”,吃虎岩大街小巷发出无声的尖锐爆鸣,环境疯狂复原。
“呵……”昆钧也露出了刚进入热恋般,虔诚的微笑。
“咔咔”,周遭疯狂复原的环境急迫中带了丝悲愤的嫌弃。
——尼玛的,恋爱脑!
“钟离先生……”
昆钧耳朵根在发红,他细想昨夜有龙王阻拦,不能亲力亲为照顾恩人。那既然晚上不行,就今日继续去明目张胆的拜访对方。
他直接无视了吃虎岩的异样。
还沉浸在自己记忆中,不断回忆自己是如何同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怎样认识彼此的。
……
一块一块的记忆拼接后,变得十分的合理。
昨日层岩之下,机甲残骸横瘫倒于黑暗中,昆钧以手死死按住肩上的伤口,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金属上。
他本能地想挣扎起身,可机甲塌陷的舱壁将他困在其中,厚重的钢铁宛如沉寂的牢笼,害的他来不及紧急脱出。
就在那时,漆黑的深渊中,骤然亮起一道岩光。
往生堂的客卿先生从高处跃下,身影修长,长发飞扬,如一只振翅的黄金大鸟。于璃月方士同源的术法在指尖翻转,破开卡住的机甲,将昆钧救出。
青年踏碎一片零散的碎片,露出脚裸却纤细的单手就可以抓住。
昆钧记得自己是怎样微微仰头,透过狼藉的视线,看清了客卿先生。
是肌骨匀称,轮廓柔和,每一寸都透着天生的美好与秀丽。腰线微收,勾勒出背部极具美感的弧度。双腿修长,行走间带着一种山中鹿王行进的优雅,神色温柔从容,可偏偏眼尾却是艳得惑人,像是雪上点落的胭脂,叫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看得更清。
……近了,更近了。
恍恍惚惚,简直像当头闷一大坛子的烈酒,自此心意激荡,烈火烹油。
昆钧屏住呼吸。
克制住一丝微不可察的激动。
昨夜昆钧明明知晓,那人为了封印深渊,已经很疲惫了,还要打开机甲将他从中拖出。他却想的是单手扣住那人的手腕,将那人抓下来,一把抱住,将那人狠狠欺负到露出惊讶的表情。
昆钧一时间有些恍惚。
从吃虎岩前往往生堂所在的绯云坡,目的地近在眼前,马上就可以重新见到钟离先生……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加深了一分,掌心微微沁出汗意。努力绷着一贯的冷静,脚步却不由得更快了些,仿佛再多等片刻,心跳便要震破胸膛。
昆钧坦然离开吃虎岩,未曾察觉周遭的环境骤然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