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笑着,神色如常,正与太妃低声闲谈,方才的一切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他勉强维持从容,俯身低声告退。
——今日不但是太妃看诊的日子,还是贵妃娘娘换药的日子。
陛下让他制的药为了防止副作用,半月必须更换一次,他今日本准备呈上新方,怎料一时疏忽,给郡主看了去
他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恨不得一头撞上去,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陆明章前脚刚走,卫婉宁便起身,捏着带血的绣帕和太妃告退,说自己久未出门,要去街上逛逛。
萧乐敏笑她还是个孩子,玩心重,又叹气想到她若真嫁去关西,以后怕是连逛京城的机会也没有了。
心中生出怜惜,摆摆手让她退下。
卫婉宁出了慈和堂,却是径直去了太医院。
她之所以认得那忘忧草,是因为她母亲曾将这味药用在了她那废物爹身上。
彼时她还是个不到父母腰间小女郎,夜色漆黑,昏黄廊灯从窗户外面透进,母亲坐在妆镜前,指尖抚过药方,动作温柔得仿佛在抚摸爱人的皮肤,笑意悚然问她:
“忘忧草可以忘忧,你说,你爹若吃了它,还会记得别的女人吗?”
婉宁不明白平时温柔端庄的母亲为何回到房内便是这副可怖模样,但是她牢牢记住了这味药材。
回忆本能的恐惧浮上心头,她脚步愈发坚定,势必今日要问明白。
到了太医院,陆明章的同僚方明刚好从院内出来。
她匆匆止住了他的礼:“方大人,陆院判可在里面?”
方明一愣:“回郡主,陆院判方才去给太妃看诊,说结束后还要去求见陛下”
“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他找陛下做什么?”卫婉宁不动声色,心中浮现疑惑,继续打听。
“这臣倒是不知”方明不疑有他,顺口道,“不过郡主可是不晓得,陆院判近日专责照看太妃和贵妃贵体,您若是想开药,臣可一试。”
卫婉宁心中一寒。
贵妃?难道那药方是钟薏的?
方明的话仿佛一块重石砸向水面。
她方才只想着为何此物会出现在宫中,却没想过这药——到底是给谁开的?
卫婉宁脑中倏然浮现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哦,最近晚上睡不太好,今日进宫,便刚好
顺路来瞧瞧。大人不必告诉陆院判我来过”
她收起眼中暗光,面上神情不变,跟着方明进了太医院。
回到郡主府,卫婉宁越想越不对劲,梳理脑中线索。
陆明章是受陛下调令,专职照看萧钟二人,那么这方子不是萧乐敏的,便是钟薏的。
他行医大半辈子,虽算不上名垂青史的神医,但在宫中也是顶尖,未曾听闻他医德有亏。
没有理由在仕途将尽之时,突然生出害人之心。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只是奉命行事。
可若是皇帝授意,看他待钟薏如珠似宝的模样,怎么会让她吃这种药?
况且她不是已经失忆了吗,皇帝为何还要继续用药?
难道说他不想让她想起什么?
可是他们之前又怎会有交集?
重重迷雾下脑中问题纷乱涌现,她直觉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可是太多细节缺失,光揣测毫无意义。
卫婉宁猛地坐直身子,唤人进来:“去查,贵妃出嫁前发生过什么,”她眼中放出精光,“还有,她为何失忆。”
来人领命,无声退下。
*
清晨,卫昭将钟薏吻醒,给她穿上小衣,想带她去天熙殿。
可钟薏拒绝了,她早已答应了苏玉姝,今日要在长乐宫等她来。
卫昭眼底划过不悦暗色,但面上不显。
他以为自己昨晚把她一通折腾,已经忘了这事,正想趁机把人带走,没想到她还牢牢记着。
她最近实在让他不痛快。
自从那日读了那个破故事,对着他时眼神便时常飘忽,偶尔还神色怔忡。
好像人还在他身边,心思早已飘走。
甚至有一次忽然问他:“陛下为何不回清晖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