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鹂摸向自己的脸上两道伤疤,环顾四周,看了看身侧的三个人,兴高采烈,发出的笑声僵硬又响亮,“哇!大家都变得好漂亮啊!”随后她低下头来,轻轻划过脸上的伤疤小声嗫嚅,“是不是……只有我不好看了呀。”
“不过没关系!大家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因为我能唱出好听的歌啊!”
三月春天来啊
燕子带来了海棠花
六月炎夏爬上来
百日红送走海棠花
九月仲秋慢腾腾
杏花羞答答不见人
正月英华降梅州
梅花娘娘好相貌
让我小黄鹂笑哈哈!
欢鹂对着满园百日红翩翩起舞,那百日红绚烂的花瓣被风吹散的充盈梅园,它们围绕在欢鹂的肩头发丝脸庞还有她的裙摆。
她站在中央伸开双臂转圈,飞舞的裙摆呈下了血红的花瓣!
突然,一个小孩摇着拨浪鼓经过笼馆门口。
他蹦蹦跳跳,脚下的节奏就像他手中的拨浪鼓。
他是钱叔的大孙儿,早起要去买包子。
他就这样一路蹦蹦跳跳地出现笼馆门口又消失。
只有拨浪鼓的声音随着百日红跌落进冰冷的砖石。
欢鹂望着忽地停了下来,花瓣也跟着她的动作戛然而止,从她鹅黄色的裙摆滑下。
她只盯着那小小的孩童,嘴里断断续续地继续唱出那首徐阿嬷唱给她的歌谣。
四方梅园,好像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珍鹭烛鸳跪在她脚下哭地泣不成声。
华雀站在二楼弯下腰捂着肚子张开嘴哭的无声。
一声声压抑地呜咽嘶吼从她的嗓子里撕裂出来,难道顺应天命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天命就是这么无常吗?
她的小欢啊,她最活泼的小欢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啊!
华雀紧攥着凭栏,从缝隙中看见了馆口烧的只剩半截的梧桐。
当初徐阿嬷在四人里最疼欢鹂,她一直信誓旦旦地说。
“小欢,以后是要住在这梧桐里的,她可是凤凰,我笼馆的凤凰!”
梧桐火烧,凤凰坠崖。
哪里有什么凤凰啊!
她根本就不是凤凰,她是活生生的人,是被送到别院折磨至疯的人啊!
“华雀姐姐,你还好吗!”
阿芸提着裙摆急急上楼找华雀,惊恐地看着梅园里的欢鹂。
她说商行的人都到了,就等赵夫人了。
“还能不能去?”
“能去!”
华雀掉着眼泪,双手扶住凭栏艰难起身,无论如何她都得去,今天是商议笼馆纳入商行的日子,她就是晕过去,也要把话说完!
“什么?要把笼馆纳入商行,那地方可是窑子啊……”
有人斟酌开口,还是被自己老婆捏了一把停住了嘴。
今天华雀把商行里的成员,各处街坊邻居叫到一处,就是为了商量这事。
华雀抱着肚子艰难坐在椅子上,听到那句窑子并没有生气,而是无奈,她无可奈何,只能诚恳发声。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于大家来说都很艰难,窑子嘛,谁跟这地方搭上都会惹一身脏,我承认自己有私心,但我不全是为了自己。”
华雀撑着扶手起身看向一种面色犯难的众人,咬着牙弯下身子鞠躬。
“我为的是笼馆的姑娘小伙们,她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在座各位的女儿儿子吧,是的,大家还记得阿昌娘吗,她的两个女儿就进了笼馆啊。我们商行哪怕再受打压,在诸位遭到不公平待遇时总会站出来维护,可是笼馆没有啊,笼馆里的姑娘小伙们没有人给他们提供各种保障啊!”
华雀走到众人中间,终于有一日能有这样的场合让她吐出实情,发泄出她的委屈。
“任凭打骂绝不还手,就算是丢了性命,官府也会置之不理,因为这个地方,就是阴沟脏渠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梅园的冷池子里不光死了一个阿昌,还有数十个阿昌在寒夜泡死在里面!更有可怜的姑娘遭客人百般虐待,刀剑相向,血流满地时没有人愿意去问责,满身伤痕都只是满足客人的喜好!姑娘如此,小伙子们也如此,但凡进入笼馆的龟奴不挨一顿毒打根本就吃不上饱饭,他们拿着最少的工钱干着人人都可以呼来喝去的活。他们本该如此吗?他们不该如此苟活啊。”
她说到最后泪光闪闪,已是看不清众人,大家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赵夫人,在大家眼里,即便是面对官服,她也能跟赵老板并肩而立高呼冤屈的人。
“算我恳请大家,想想自己的孩子,再想想那些已经没了双亲的孩子,伸出手,就算是微不足道,也算一丁点温暖了。”
阿芸呈上签书,华雀含泪接过,“我会等赵明熙老板最后一个画押,在此之前,如果在座各位有谁愿意,请在上面按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