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害任何人。”
说这话时欢鹂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声音颤抖,她说她不会害任何人,难道这腹中胎儿没有算在内吗?
她是算在内的,因为算在内,她才会讨一碗催人性命的堕胎药来喝。
“我的孩子,在别院是活不长的。”
李嬷嬷冷笑一声,只觉得欢鹂是在蹬鼻子上脸,别院上下谁人不知世子力保欢鹂,她的孩子还有谁敢碰!
“欢鹂姑娘真是说笑了,亲王王妃已经答应……”
“这是用孩子父亲的自由换来的……我不想要。”
自由?这都什么世道了,还有人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李嬷嬷没能共情,可黄鹂却回头反问,“难道嬷嬷在这里生活的自在吗?您没有想过出去看看,看看自己的孩子,家人,朋友?”
“没有,老奴伺候王府几十年,老奴的根已经生在王府,无怨无悔。”
她说的斩钉截铁,黄鹂听的清楚,并送上由衷之言。
“还是嬷嬷活的通透。”
“跟嬷嬷相比起来,也只有一样我看的通透了。”
她重新将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李嬷嬷站在她身后不解其意,问是一样什么?
“孩子。”
“我的孩子,即便顺利产出,那以后呢?他可以安然长大成人吗?他可以不受他人的非议吗?他可以姓杨吗?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世子一声父亲吗?”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世间,君臣不像君臣,父子不像父子,我难道执意生出他,然后让他痛苦一辈子吗?
“嬷嬷,欢鹂有自知之明,一直都有。王妃答应世子的请求只是为了让儿子安心为亲王父亲做事吧,事成之后呢?”欢鹂仰头看着烈阳,虚掩住了双眼,这日光就像天家的余威,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直视。
“王府不容许有污点,大家留不得我这个污点,自然也容不得我的小污点。”
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真是心如刀绞,可是怎么办,她把未出世的孩子能当作这世上最宝贵的珍宝,可是旁人不会。
李嬷嬷明了了,她开始对黄鹂有了改观,她的自知之明毒辣到一眼看穿了最原本的真相。
王妃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儿子的一跪而心软呢?那么多人跪她,她的心早就铁石心肠了。
“我的孩子,可能长到开蒙的年纪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叫一声爹,他最需要玩伴的时候可能只会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座别院里度过,或许等到他十岁,十二岁?或者是最好的十七岁时,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淹死在这冰湖里了。”
冰湖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沉默地苟同湖边上的人的想法。
“最可悲的是,面对尊贵的父亲,他不能叫爹,而一直能叫娘的母亲,别人会反复告诉他,我是个娼妓。”
“他不属于这里,世子相信他的母亲,可我不会。”
天家的话,才是最大的谎言。
天家里,怎么会有坏人呢?
最初的欢鹂竟然还有这个疑问。
事到如今,她只觉得自己傻的可悲又可笑,当初顺从阿嬷,傻呵呵地进了别院享福,没想到进去后的每一日,每一刻,都在为她的天真付出代价。
“所以啊嬷嬷……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劳驾,给我一碗堕胎药吧。”
一片小小的云彩遮住了天光,阴影也遮住了欢鹂转过头的面庞。
“趁月份不大,让我的孩儿早早投胎去别处吧。卖面条的钱叔儿子家就不错,虽然辛苦,但一家人可以其乐融融。”
“你当真要送他走?”
李嬷嬷此刻已经明了欢鹂的心情,同为女人,虽然身份不一样,但是做母亲的心是一样的,她可以理解。
但她不确定一个母亲到底忍不忍心。
“你可忍心?”
“当我看到第一个死胎时的模样,就忍心了。”
那个青紫色的死胎每当欢鹂做噩梦时都会跑进来,尚且是成形婴儿时都触目惊心,欢鹂是没办法想象当第二个孩子长成小树苗高时死去的模样。
“既然你想好了,老奴就成全姑娘吧。”
“谢谢。”
这好像是欢鹂第二次说谢谢了,第一次是嬷嬷放她走,第二次是放她孩子走。
该交代的事好像已经交代完了,欢鹂伸了个懒腰从秋千上坐起来,笑容满面,声音开朗,跟刚才判若两人。
“好了,时间到了!”
她重新恢复活力,提着裙子一蹦一跳地向前院走去。
李嬷嬷没有拦她,她好像开始明白欢鹂做的一些事情了。
“你要干嘛去?”
“还有最后重要的事情,办完了,我才能踏实送孩子走呀!”
那小片云彩慢慢悠悠地飘到了遥远的南方,温柔的日光重新洒在她的笑脸上,好像愈合了她脸上的伤口。
她说的最后重要的事情,是去敲打赵明熙的父亲,跟烛鸳两边开弓,置鲁辟徐娘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