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鹂坐在椅子上好像已经虚弱到无法站起,热泪滚滚,哭泣的声音憋闷在胸腔里好像要把心脏呕出来!
其实烛鸳在看见欢鹂的那一刹那,鼻头瞬间就酸了,可是她从别院门口走到这里,瞧着静悄悄的别院和都不说话的嬷嬷们,她觉得自己不能哭,她得笑,她必须要对着欢鹂笑才能让她好起来。
她颤抖着嘴唇,弯起双眼向欢鹂伸出手,欢鹂就像在汪洋中抓住了浮木,张开双臂牢牢抱住了烛鸳。
热泪滚烫,烫在红色的裙子上都能烫开个口子。
欢鹂的脊背止不住地颤抖,没有停歇,烛鸳只能手忙脚乱地安抚着,抚摸着她的头发,抿着嘴唇绝对不能哭出声。
寂静的别院,连哭声都是克制的。
可尽管是克制,烛鸳也从没听过欢鹂哭。小的时候都是她们哭让欢鹂来哄,笼馆的女孩子们只有欢鹂不会哭,因为她会唱歌,她会拉着你的手洗衣服的时候唱歌,洗澡的时候唱歌,在七层回廊里追逐打闹时也唱。
她不会哭的。
烛鸳跪在欢鹂面前,扶起她的肩膀,食指在空中绕了圈好像勾出了晚风然后点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欢鹂噗嗤笑出了声,这是她们几个才会明白的手语。
每当烛鸳这样做,要不就是想听欢鹂唱歌了,要不就是夸欢鹂唱的好听。
可时至今日,欢鹂两样都做不到了。
“我唱不了歌了,再唱也不会好听的。”
唱不了歌,能笑出来也是好事。烛鸳把欢鹂的眼泪擦干,蹲在她跟前就像小时候那样跟她比划手语。
好在离开这么久的欢鹂竟都能看懂,一个都没忘。
在烛鸳的描述中欢鹂知道了华雀怀孕的事情,知道梧桐是怎么在高堂上大放光彩堵的鲁辟和黄慎之节节败退,还有赵明熙和华雀,他们让全城百姓拿着珍鹭写的灯笼祈福伸冤。
那场面一定很亮吧,黑夜如昼,梅州城都亮了。
烛鸳搓着欢鹂的手把这些都描述给她听是想告诉她不要放弃,要努力活下去。
可她是个哑巴,不然应该让华雀和珍鹭过来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她听着听着兴许黑漆漆的别院都能亮起灯了。
“你放心,我没事,有些事没有办完,我是不会倒的。”
欢鹂擦了把眼泪拉烛鸳起身,烛鸳起来后四处看了看觉得这屋子实在不行,一点儿人气都没有,于是挽起袖子来四处收拾,把炭盆烧暖,然后在屋子里多点上几盏灯亮堂些,还有被窝枕头的都拿出来拍了拍尽量整的松软些,最后从自己带的小篮子里拿出了好些个零食点心来,拉欢鹂上塌,在上面支了张小桌子,蜜饯瓜子点心全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让欢鹂挑。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每次也都是烛鸳收拾出来,然后其他三个人上塌钻被窝。
烛鸳跟欢鹂比划说她这两天晚上天天过来陪她过夜,不怕。
欢鹂含着蜜饯舌尖连着鼻尖发酸,半张嘴含糊哽咽说,“我不怕。”
见欢鹂如此烛鸳始终不放心,两个人抱着枕头围坐在小桌旁,烛鸳给欢鹂敲了个核桃问她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有些事没办完?
抠着核桃的指甲停了下来,亮堂堂的屋子只找不到欢鹂的双眼,她盯着那核桃皮猛地抠下了一片。
“罪魁祸首还有两人,他们不倒我也不能倒。”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园子里池塘边的空秋千又平白无故地荡了荡。
咯吱咯吱。
烛鸳打了个冷颤只听欢鹂说那秋千原来就是给阿茴做的,她都没有坐上去就死在底下了。
“笼馆是笼子,别院也是笼子,每个地方都在吃人,我不想看着那些吃人的东西还高枕无忧。”
从她除夕夜出逃,或者从她一进别院,甚至出生在笼馆的那一刻她就该明白了,处处可以是自由的地方,处处也可以成为牢笼。
欢鹂的瞳孔忽明忽暗,她似乎一个人陷入了泥潭拔不出来。
烛鸳看着猛地拍她了一下,才让欢鹂清醒。
她看着欢鹂,突然明白她所说的这些话,她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脸上的血疤,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说还有两人。
还有两人没倒。
窗户纸上烛光盈盈,从外面看映出了一双纤细的手来和一段看不懂的手语。
是他们吗?
欢鹂点点头。
窗户纸上的影子是两个姑娘的影子,一个郑重点头,一个放下手思索了许久又重新抬起。
路过的嬷嬷们只当这是姐妹间无声地聊天,殊不知那飞快跳跃地手指所传达的,是一件不可想象的计划。
“她们聊天可真安静。”
“嗯,其中一个是哑巴。”
话音刚落,烛火噗地熄灭,厢房里陷入黑暗,应该是睡了。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纷纷提起手中的灯笼离开了厢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