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早上都会在小腹上束紧腰带,然后再穿上格外宽松的衣裙来掩盖肚皮。
可她这幅样子在世子看来,是更加单薄憔悴。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世子虽然温柔可从没有低头服软过,这次来也是一样,他站在欢鹂面前,把门外照进的阳光堵的严严实实,到头来只能装作没事一般道。
“要不要去荡秋千?湖边秋千已经搭好了。”
这句话,已经是世子做到的极限了。
可是啊,湖边的秋千早在阿茴还没死时就已经搭好了。
欢鹂有气无力,面对世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脸上的伤疤重新长出新肉,看上去依旧是格外的红。她一个人坐在这么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自从阿茴走了,很多东西都带走了。
以前阿茴在的时候,这间房子满满当当,塞了风筝沙包小姑娘的首饰衣服,可是阿茴走了,屋子一下就空了,哪怕是世子进来也是空空荡荡,空到只剩下奢侈精致的家具,无论是红木圆桌还是巨大的铜镜,皎月帘帐,狐毛地毯,都散发着冰冷的光亮。
还能有点温度的,就是欢鹂坐着的椅子。
世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凉意,他搓了搓手看欢鹂不回答他,就着人进来大夏天地添炭火。
碳火炙烤,屋子闷热起来,世子感觉周身温度上来也长叹了一口气,暖和些,总是好说话,不至于太生硬。
“我知道锦囊是你送出去的,我不怪你,这好像是你该做的。”
怪不怪的还有什么用呢?这两天外面一定很热闹吧,欢鹂低下头把习惯性放在肚子上的手拿了下来,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替阿茴伸冤的,真想看看啊,不过世子应该看到了,那场景大约是很美。
可欢鹂想了这么多却一句话没说,以前她是有很多话的,如今连开口都费力,好像先前把一辈子的话都跟世子说完了。
世子看着她,竟觉得她有些残忍,为什么明明一个人先前那么好,突然就……成了这样。
他尴尬地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看看空荡的房间,看看门前的湖水,还有被风吹动的吱呀吱呀的秋千,似乎看清了一点点。
整个别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并没有随世子的到来而改变什么,他只一个人进去又一个人出来,当走出别院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眼。
尽管他什么也没看到。
“找个人陪欢鹂说说话吧。”
“是……找谁?”
“就……笼馆的烛鸳吧。”
世子尽力了。
他想让欢鹂回到从前,他记得她想回家,那他能做到的就只能找个家里人过来说说话了。
可他偏偏要找个不会说话的,他害怕,害怕来个会说话的,会把欢鹂一块带走。
好久不见。
烛鸳和欢鹂才是好久不见。
入夜,别院的马车到笼馆接人,这是烛鸳第一次坐在天家的马车里,这种感觉很奇怪,太舒服了。舒服地想让她下车走走。
撑到了别院门口,烛鸳焦急,不用人扶就直接跳下了马车,跟在一位脸生嬷嬷的背后进了别院。
别院门口就亮了两盏灯笼,里面更是阴恻。
明明地上摆满了鸾鸟石灯,可是偏偏这灯烛只能照亮脚下的石子路,好像别院的人走路,就只能低着头走,不看四处。
饶是烛鸳是个哑巴都感觉安静的厉害,嬷嬷不说话,路过的侍女不说话,在回廊里守夜的小厮们更是不张嘴。
她只能靠听,听见水声就是到了波光粼粼的池塘,听见有桌椅板凳的挪动声就是到了内厅,听见有吱呀吱呀的声音,那就是……
那就是湖边搭了个秋千。
秋千上没有人,绳索只随着晚风发出细微的声音,一会儿荡到湖面,一会儿又荡了回来。
阿茴,就是在下面的这片池塘被黄慎之淹死的吧。
这么安静,她的呼喊应该有人听到的。
烛鸳抬头张望四周,人来人往,却个个低头,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欢鹂的房间在很里面的地方,烛鸳觉得她马上要被带到最黑暗处时,前面的嬷嬷冷不丁地停了下来,头一回把眼睛抬起来,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两盏黄灯笼。
“到了,就是那里,姑娘进去吧。”
烛鸳抬头,只觉得那是鬼火。
那扇门好像很久没推开了,微微一动都是刺耳的声响。
烛鸳只开了条缝,便看见了瘦削的欢鹂坐在房间的正中央。
她坐在太师椅上,显得太师椅都格外的宽敞……
烛火被倒灌进的冷风吹的猛地烧了老高,欢鹂募地抬头看见了烛鸳。
“烛鸳……?”
这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说话,她的声音还带着些疑问,她都不敢相信,能在别院里看到烛鸳!
等烛鸳点点头,推门进来时欢鹂才是真正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