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啊,知府一向谨言慎行,在别院动手,怎么可能!”鲁辟向黄慎之扬了扬下巴,转而看向梧桐,“你无凭无据就敢夜闯衙门,本官也是佩服你。”
鲁辟是自信满满,他推测梧桐知道是黄慎之所为,怕是有人在那晚瞧见了,可是这别院上下除了欢鹂谁敢出来作证,而欢鹂听说已经趋近于疯癫被世子软禁了,还谈何证据!
“团练大人,佩服得早了。”梧桐笑道,丝毫不惧,“因为我有证据!”
一只金穗锦囊被高高举起,在座高官包括众衙役的目光都定在了那颗小小锦袋上!
世子瞪大双眼,右手扣紧扶手。黄慎之摸了把自己空空荡荡的腰间,脸色煞白!鲁辟握紧拳头咚地一声砸在案台。
“这金穗锦袋是由世子赏赐给知府的,阿茴打捞起时,手中紧攥的就是此锦囊!诸位大人可看看,是否正确?”
在场鸦雀无声,一时语塞,只有曹忌微微抬头看向鲁辟,“这只锦囊本官见过,可以作证。团练大人时常与知府来往,想必甚是熟悉,也可作证。”
鲁辟到死也想不出怎么会漏了锦囊,当初他发现黄慎之腰间空空就该有所警醒的!他此刻正盯着黄慎之,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被曹忌一点顿时说不出话来,停了半晌才开口。
“手握锦袋又怎样?说不定是知府落下的,被阿茴捡着了!”
“捡着了?”梧桐这回面向世子,“世子赏赐乃是天家御赐,想必知府定会好好保存,怎会随意落下,如若是知府落下,定是知府对世子的大不敬!丢弃天家赏赐,乃是对天家的大不敬!”
“你放肆!公堂之上哪容你说天家是非!”鲁辟气急怒吼,“你巧言令色,仅凭锦囊状告知府,该当杖责!”
梧桐起身,举起锦囊全然不顾鲁辟,只身来到黄慎之面前质问,“黄知府,我且问你,这到底是随意丢弃,还是被阿茴抓住成为了了你的把柄!”
梧桐的质问声一声盖过一声,势必要盖过鲁辟的声音,公堂喧闹,众衙役交头接耳,那些声音还掺杂着梧桐的对峙都钻进了黄慎之的耳朵,他虽正襟危坐可觉得双眼前已是天旋地转,那个锦囊好像又回到了阿茴的手里,他好像看到阿茴临死前不可置信的双眼,那黑黑的头发搅成一团没入黑水里,咕噜咕噜,再也没浮起来!
“宋梧,你扰乱朝堂,给我押下!”
鲁辟火冒三丈,他起身召唤衙役,瞬间,一团衙役冲上去按住了梧桐的脖颈,勒令他跪下。
可梧桐的双腿弯都没弯一下,他还正视着黄慎之,自己的阴影已经把身穿官服的知府盖了个严实。
“知府大人,此情此景可让你回想到当日?当日可是你素衣手持诉状上公堂,替阿茴的姐姐讨回公道啊!短短一年风水轮流转,你当时字字珠玑写下的不公,可曾想过你今日就是不公的执法者!”
梧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贯穿了黄慎之的耳膜,他背靠座椅无路可退,他身穿素衣……是,他当时也像梧桐穿着白袍在公堂之上义正严辞,缉拿真凶!短短一年,为何被人指正的是自己!到底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是自己!
“咆哮公堂!给我打十大板!”
鲁辟扔出红头签,强制让梧桐闭嘴。
可是法度在此,公理在此,身为一个举人,就不会闭口不言。
“团练大人!公理何在?法度何在!我手握证据理当继续审问!你今日堵住我的嘴巴,就证明你心中有亏!”
反了天了,鲁辟天生暴戾,他在沙场上真刀真枪的过来,最恨他人在言语道德上指责攻击,他最恨这些个书生!
“给我打!给我打!”
鲁辟抱起签桶要把所有的红头签都扔出去,一个是十板子,一桶上千的板子都够了!
曹忌冲过来抱住鲁辟被他一把甩开。
“都给我滚开!”
签桶怒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红头签落地意味着再不能收回!
梧桐被衙役牵制双臂,满眼的红签落下青筋暴怒,“该杖责的人是你团练大人!你与知府官官勾结,何其袒护?阿茴是撞见了你们的丑事才被灭口的!城外士兵为何多出了诸多补贴?人人一金锭子又是从何而来!夜夜笙歌的娼妓被源源不断地送去享乐,到底是从哪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世子知道吗?亲王知道吗!”
鲁辟冷汗夹背,世子皱眉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他别无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梧桐闭嘴!
“闪开!”
他跳下高台,伸手抢过衙役手中的长棍,高高举起掌心发力!
一根后棍悬于梧桐的头顶,他被人按倒在地咬牙闭上眼睛。
心想死就死了,生亦何欢死又何惧?只可惜自己这一身白袍要被血糊脏了!
梧桐这辈子就没这么板正过,电光火石之间他都想好了去地府与自己娘亲相见!
可天不遂他愿,长刀出鞘,铮铮作响!直插入地,横在鲁辟面前。
曹忌刀鞘已空,乱作一团的高堂人仰马翻,此刻人人把目光从那柄长刀上移到了曹忌身上。
“团练大人,案件未完,不可用刑,无视法理你置世子何地?”
曹忌阻拦,梧桐见缝插针站起身,他高喊抱拳,昂首挺胸正视鲁辟,“大人!我今此来,为的只是要个公理,我需要的是,一个彻查的态度!我代表梅州城百姓,要一个彻查的态度!”
“他们早已侯在衙门口,面见大人!”
鲁辟气喘吁吁还没反应过来,黄慎之颤抖着起身望向门口,随着曹忌的一声开门。
紧锁的府衙大门打开,黄慎之看见了充斥在黑夜,成片的星海!
这些星海不是璀璨的星河,而是烛火!
用白灯笼笼罩的烛火!
这些白灯笼系着为老皇祈福的彩幡,就像是给亡灵悼念的灵灯。
这些灵灯被一个又一个的百姓们握着,他们每个人的脸黄慎之熟悉却又不熟悉。
他们曾经是知府的邻居,曾经跟知府打过招呼,为知府蒸过馒头包子,他们,曾亲切地叫他黄公子啊……他们是组成梅州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