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吧赵明熙。”
娶不娶的就算了,盐行掌柜也拱手当作聘礼,华雀真觉得赵明熙是疯了。
她不姓赵,她也不是什么赵家信赖的老伙计,她就是一个小盐老板认识刚刚一年的女人而已,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娼妓!
如果这是赵明熙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的话,华雀就当没听过。
“我没有一时冲动,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会想如今形势都这么乱了,自保都来不及还想着婚嫁,可就是因为如今的形势我才想着娶你,我就想咱们俩在一块,也不至于谁出了事帮不上忙,说得难听点万一大祸临头,咱俩至少死都能死在一块!”
“哼,死在一块有什么用?你为什么总想着跟一个娼妓死在一块,跟我死在一起是显得你小盐老板痴心不改,出淤泥而不染,不像笼馆脏渠里的那些个嫖客似的吗!”
“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要娶你好像是我有罪似的,什么叫显得痴心不改,我今天把我说明白了,这一年到头经历这么多,哪次不是险些丢了性命的灭顶之灾,哪次不是我们一直在一起。”
赵明熙抖着被茶水烫出印子的袍子,在内厅里气哄哄地来回兜圈子,他想说这话已经酝酿好久了,从他把十四家盐行的地契交到华雀手上开始他就在酝酿,一直胆战心惊地憋到今日,就是想挑一个寻常的下午让华雀放轻松再把这件事说出来,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回回都不成?
“你是嫌弃我比你小?还是嫌弃我经历的比你少?”
赵明熙一直觉得华雀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直是跟章大爷说的那件事有关。
那阵赵明熙初来梅州,对所有人事都不甚了解,才听章大爷说了华雀以前的旧事。
他一直以为华雀迟迟不点头是不信任自己,害怕再次希望落空。但连盐行地契都交付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你能不能给个准话,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哪里做错了?
华雀看着赵明熙突然笑了。
可以说赵明熙错就错在不该问出这个问题。
你不是娼妓,你不会明白的。
“你哪里都没做错,是我害怕,行了吗?”
华雀捡起砸在地下的茶盅碎瓷片,拢到一起放回到桌上,她长舒一口气说的太过坦然。
“如果我对你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兴许嫁给你还不错。”
她坦然到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软肋都揭开给赵明熙看了。
赵明熙恍惚间愣神。
华雀说了什么?
她好像拒绝了自己,又好像承认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时,华雀已经离开了,留下的只有她刚刚摔碎的小茶盅,还尚有余温。
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娶一个娼妓会这么难。
“你说喜欢一个娼妓为什么这么难啊,画本子里不是这么写的啊。”
醉仙楼里,赵明熙喝的高亢,搂着曹忌的肩膀嘀嘀咕咕个不停,他今晚请曹忌吃饭,美名其曰是给他摆贬职宴,其实是为了安慰安慰曹忌。
可两人一见面,一个愁容满面,一个兴致缺缺。
谈朝政,如今局势一片黑暗,越谈越绝望。
谈梅州,此刻是被太子提拔的黄慎之的梅州,越说越堵心。
谈前程……真是满纸的笑话。
老皇一倒,曹忌和赵明熙成了全城的笑柄。
那就聊聊感情吧……
“她不让,我偏要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信了。”
窗外是无边的风雪夜,窗内是落败人的惨状。一事不顺事事不顺啊。
赵明熙倒在桌上,明明已经绝望到极点,还能说出些轻松的话来开玩笑。
曹忌其实很羡慕他,黑云压城的态势,他竟也能过的舒服些。
“死……嗝……死之前,把不敢做的事都做了吧曹兄。”赵明熙抱着酒盅红了眼,“鲁团练,黄知府,他们要把人往死路上逼,那咱们就跟他们斗,我既然上了你的贼船就不准备下去了,丢了性命又如何,我窝囊小二十年再折腾折腾没问题!”
他揽住曹忌的脖子,酒气冲天,“不过我还得给你说一句,喜欢人家就说喜欢,日子不长,别等到阴阳两隔,弥补再多……嗝……你就是抱着墓碑哭去顶个屁用!”
这是在说谁?
是在说我吗?
一直没说话的曹忌回头看了眼赵明熙。
他好像句句说自己,可曹忌觉得这句句又是冲着他来的。
赵明熙的下巴磕在桌边都磕出了红痕,他竖起一根手指醉眼朦胧笑嘻嘻地道。
“你知道吗,我刚来梅州的时候,有个老嫖客跟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
“他说,这笼馆啊,就是一潭浑浊的深泉,你在旁边瞧着瞧着啊,自己就湿了鞋子湿了衣裳,最后湿了心智,就掉进去了……谁来拉,都拉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