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老夫人闻言踉跄,鸠杖“咚”地戳进青砖缝。
她终于看清博古架上那些珍玩——舞马衔杯壶缺了只耳朵,前朝字画卷轴裹着茶渍,连她腕间戴了半月的玉镯,内壁竟刻着小小的“卫”字。
“飞燕你!”费夫人头顶的累丝金凤钗突然重若千钧。
那是新妇敬茶时司徒飞燕亲手为她戴上的,“说是燕儿祖母的遗物。”
青瓷茶盏摔在方砖地上,司徒飞燕攥着兄长衣摆的指节发白。
护甲刮过织金云纹,在司徒长恭玄色锦袍上勾出几缕金丝。
“大哥!”她嗓音发颤,丹凤眼蓄满泪,“你饶过我吧。”
司徒长恭掰开她手指的动作像在拆一件破损的瓷器:“临川公主的妆奁单子,需得为兄念给你听么?”他抖开一卷洒金笺,蝇头小楷密密麻麻铺满三丈。
费老夫人手中暖玉镯“当啷”坠地。这镯子她戴了整三年,冬日生暖夏日沁凉,原是前朝贵妃陪葬之物。
此刻躺在青砖上,倒像条僵死的白蛇。
“司徒世子说笑了。”费夫人强笑着去拔发间点翠步摇,镶嵌的东珠刮落一缕鬓发。那步摇是司徒飞燕去年生辰所赠,坠着十二串米珠,行走时能掩去她跛足的声响。
司徒长恭身后的丫鬟鱼贯而入,捧着描金漆盘开始清点。
缠枝牡丹纹铜镜映出司徒飞燕惨白的脸——这是她及笄时从公主妆台顺走的,镜背还刻着“临川”二字,乃今上赐给临川公主的封号。
“妆奁单第七页第三列。”司徒长恭指尖划过洒金笺,“青玉雕竹节形笔筒。”话音未落,书房传来费煜礼的怒吼:“谁敢动我的紫毫!”
费老夫人龙头杖重重杵地。
她最疼爱的孙儿抱着笔筒冲出来,松烟墨泼脏了月白直裰。
那笔筒是他秋闱夺魁时司徒飞燕所赠,此刻在司徒长恭冰冷的目光中,渐渐看清筒底阴刻的“御赐”二字。
“还有这个。”大丫鬟捧出个百花香炉,炉盖嵌着的红宝石已被司徒飞燕撬去换了胭脂。
香灰簌簌落下,露出炉底“卫氏云姝”的篆印。
司徒飞燕突然扑向香炉,赤金护甲在炉身划出刺耳鸣响:“这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东西!”
“外祖母?”司徒长恭冷笑,“外祖母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费夫人身子晃了晃,撞翻多宝阁上的珐琅彩瓶。
碎片中滚出个羊脂玉雕的送子观音,这是她上月刚供在佛堂的。观音底座沾着香灰,隐约可见“愿得麟儿”的刻字,落款却是临川公主的闺名。
“老夫人!”丫鬟惊呼着扶住几欲昏厥的费老夫人。
她腕间翡翠镯卡在青筋暴起的手腕上,怎么也褪不下来——这是司徒飞燕新婚次日孝敬的,说是司徒家传了三代的宝物。
司徒长恭抬手示意,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按住老夫人。翡翠镯“咔嗒”碎裂,露出内里细如发丝的冰裂纹。
司徒飞燕瘫坐在地,终于想起这镯子是公主嫌有瑕才丢进库房的。
暮色爬上窗棂时,费府中庭堆起三十口樟木箱。
马车驶出费府时,司徒飞燕的哭嚎混着巴掌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