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姝抿了口冰镇酸梅汤,瞧着晏茉惨白的脸色:“晏姨娘这套点翠头面倒是别致。”她忽然用扇柄挑起晏茉发间步摇,“本宫记得,这该是司徒小姐及笄时本宫送的礼?”
银杏叶打着旋落在晏茉肩头。
她猛然想起三日前典当行掌柜的话:“这步摇内侧刻着‘临川’二字,小的实在不敢收!”
“够了卫云姝!”司徒长恭扯下步摇掷在地上,“你不就是要钱吗?”他解下腰间玉佩砸向箱笼,“这个够不够?不够把我这身官服也当了!”
蝉鸣骤歇。
卫云姝俯身拾起碎玉,尖锐的裂口刺破指尖:“世子爷好大气性。只是这玉佩——”她忽然轻笑,“好像是陛下赐婚那日赏的吧?”
冯洪雷倒抽冷气。毁损御赐之物,足够司徒家再挨三十庭杖。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金斑。
司徒长恭攥着剑柄的指节发白,晏茉瞥见卫云姝唇角讥诮,再看那二十口敞开的银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本该用来开分店的银子!
“公主既已嫁入国公府,“晏茉忽然抚着肚子开口,“那些首饰字画在自家人身上,何须计较?”
卫云姝正端起青瓷盏,闻言盏盖“叮”地磕在杯沿:“你教本宫做事?”
“妾身不敢。”晏茉垂首盯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蚂蚁,“夫妻本是一体,公主总该给世子留些颜面。”她忽然抬头,眼底水光潋滟:“不过是些首饰字画罢了。”
“好个‘不过是’!”卫云姝霍然起身,石榴红百褶裙扫翻茶盏。琥珀色茶汤泼在晏茉裙裾上,惊得她倒退半步。
秋平适时捧来木匣。卫云姝葱指一挑,血红宝石在晨光中折射出万千光点:“东陵进贡的红宝石头面,先帝亲赐祖母的及笄礼——”她忽然将木匣掷向司徒长恭脚边,金丝楠木裂开时,宝石滚落满地:“敢问世子,这套赝品是从哪个工匠手里流出来的?”
司徒长恭盯着脚边假宝石,喉结滚动。
“还有这个。”卫云姝抽出画轴“唰”地抖开,泛黄的宣纸上墨迹斑驳,“拂柳先生封笔之作《洛城春景》,真迹右上角该有半枚朱砂印。”她指尖戳着空白处冷笑:“世子莫要说,这印鉴是被耗子啃了?”
冯洪雷突然咳嗽一声,衙役们立刻低头憋笑。司徒长恭额角青筋暴起,佩剑出鞘半寸。
“世子要斩了证物?”卫云姝忽然逼近,金步摇流苏扫过他手背,“不妨连我一起斩了,正好让冯大人瞧瞧国公府的威风。”
晏茉突然拽住司徒长恭衣袖:“是妾身不懂事,见公主的首饰精美,借来一观……”她话未说完,秋平已展开另一卷轴。
“七月初九,晏姨娘借走羲和先生真迹《秋阳赋》。”秋平念完账册,将手中赝品抖得哗啦响:“还回来这狗爬字,莫不是姨娘亲手临摹的?”
哄笑声中,晏茉耳尖通红。她来自现代的灵魂从未受过这般羞辱,正要争辩,却见卫云姝拾起一对玉镯。
“羊脂白玉双凤镯。”卫云姝对着日光转动玉镯,浑浊杂质无所遁形,“本宫大婚那日戴的,诸位可还记得?”她环视在场老仆,“当时三皇子还赞过‘白璧无瑕’。”
几个嬷嬷连连点头。司徒长恭突然想起大婚那日,卫云姝戴着这对玉镯为他斟酒时,腕间环佩叮咚如泉。
“三日。”卫云姝将赝品玉镯掷进银箱,惊起一片银锭碰撞声,“要么原物奉还,要么按市价赔银。”她抚过箱沿雕花,“红宝石头面作价一万两,拂柳先生真迹五千两……”
“你不如去抢!”司徒长恭剑鞘重重顿地。
卫云姝忽然轻笑,“世子可知,方才你劈碎的算盘——”她俯身拾起半片翡翠珠子,“是南诏进贡的冰种翡翠,作价。。。。。。八百两一颗。”
晏茉腿一软跌坐在石凳上。
她引以为傲的二十箱白银,竟不够赔这些零头!
“冯大人。”卫云姝转向大理寺丞,“劳烦将今日所见如实禀报太后。”她瞥了眼面如死灰的司徒长恭。
“砸锅卖铁也会还清。”司徒长恭突然打断她,佩剑入鞘时震落檐上积灰,“三日后,请公主开库验货。”
待人群散去,秋平低声问:“公主,若他们真还不上,我们该怎么办?”
卫云姝捻着帕子擦拭指尖:“你猜晏茉为何专挑酒坊现银?”她望着廊下惊飞的雀鸟,“火锅店这半月的流水,怕是能再填三个银箱呢。”
……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飞檐,国公府祠堂内檀香缭绕。
司徒长荣趴在蒲团上哀嚎,庭中板子落在青石板的声响混着蔡氏哭求:“国公爷真要打死荣儿不成!”
“孽子当街典当御赐之物,老夫没把他送官已是顾全颜面!”齐国公掷出半块断裂的玉佩,廊下惊飞的雀鸟撞翻铜盆,叮叮当当滚过抄手游廊。
京城当铺这几日同样不得安生。瑞昌号掌柜捧着鎏金嵌宝妆匣的手直哆嗦:“这、这是前朝贵妃用过的物件,小的实在不敢收啊!”
他对面,司徒长恭面色黑如锅底:“三日前贵号收我二弟的翡翠屏风时,倒不见这般胆小。”
雨幕中,司徒飞燕正倚在费府雕花拔步床上嗑瓜子。
丫鬟惊慌来报,说是司徒世子要来寻她,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掌心,吓得连忙道:“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妹子这病来得巧。”司徒长恭拎着两包当归跨进院门,雨水顺着剑鞘滴落,“正好为兄带了太医来问诊。”他身后,提着药箱的老者捋须不语。
费老夫人赶到时,正见司徒飞燕的妆奁被翻得底朝天。
缠枝镜、羊脂玉梳篦、红宝石头面。。。。。。件件都贴着“御赐”黄签。”司徒世子这是抄家不成!”她杵着鸠杖的手直颤,腕间的暖玉镯撞在铜扣上叮当响。
司徒长恭目光扫过老夫人手腕,忽然冷笑:“这和田暖玉镯,可是妹子从临川公主嫁妆里‘借’的?”
司徒飞燕突然扑向博古架:“谁敢动我的东西!”她抓起珐琅彩花瓶作势要砸,“大哥今日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砸。”司徒长恭抱臂而立,“这只霁蓝釉梅瓶是西域使臣进贡,作价三千两。”他忽然逼近两步,“你砸十件,够不够抵你在调换御赐真品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