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娅干净利落地抽出手,像一种警示。
警示他从未真正抓住她的手。
烛光摇曳,教室中的面孔晦暗不明,他平时从未仔细观察过众人的面孔。那些扁平的面孔,长久的凝视,并不是什么……值得投入精力的事。
每个人都有眼睛。对视代表着,我需要你的允许,认可,赞同。
平静的空气停止流动。
屏住呼吸,窒息感捂住气感,看向我,恐惧我,吓破胆,不敢逼视,唯一的选项。
我要你臣服于我。
他是享受的,他以恐惧为养料。
被逼无奈也好,甘之如饴也好,请和我对视,给予我恐惧。
但妮娅的眼睛——里德尔喉结滚动,羽毛笔在手中转过一圈。
她的眼睛具有美学价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未经打磨的曜石,很好看,深冬时分夜色点漆,蕴着雪般冷冽,笑起来平添璀璨,光泽深邃,倒映对视着的身影。
他这么想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事实。
所有人看向她,都会直白地盯她的眼睛,再恍若隔世般,羞愧低头。
拉文克劳男级长形容妮娅的眼睛漂亮,像黑湖湖底的精灵之眼,里德尔对此嗤之以鼻。黑湖哪抵她眼睛半分纯粹。
他恨纯粹,有些人纯粹得很愚蠢,她的纯粹很……漂亮。
如果只有自己能看到如此珍宝,该多好。
自己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妮娅说,她常常用来当镜子。
他看向女孩,应该质问,为什么不再需要镜子?
为什么看向他时,不害怕,不恐惧?
几摞泛黄的羊皮纸铺在课桌上,妮娅凌乱地翻找上节课的笔记。这个角度流转的字体像河流,一页页汇成湖泊,光影扫下,单词模糊不清,水浸河流,生生不息。
流淌,流淌。
里德尔不喜欢这种感觉。
芭布玲在叙旧,男巫的毛心脏,恶心古老的故事。
里德尔向来不喜欢《诗翁彼豆故事集》,幼儿的读物,驯化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巫师。
慷慨,诚实,仁爱,宽容。
索然无味。
你的灵魂一味地容纳一切无锋无角的主题不会无聊吗,不会认为自己的人生毫无价值吗,饱受平庸的折磨腐蚀心脏吗?
为何要赞扬那血肉模糊跳动的器官?
里德尔没有答案。
一年级时妮娅曾拉着他去图书馆借阅,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低落地问:“你会挖出我的心脏吗?”
他立刻紧皱眉头,但没有否定。
一颗接近透明血红色心脏出现在里德尔脑海中,湿润,反光,锈痕般歪歪扭扭,直到慢慢融化。
留下一滩液体。
他想起在伍氏孤儿院,他抓住一只兔子。
妮娅为什么会这么问呢,里德尔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原因。
跪在圣像下祈祷的孤儿应该是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
不会是弗利,弗利不应该怀抱童话书哭哭啼啼。
妮娅很认真地听着这个故事,她本该听到耳朵起茧的童话。
一年级拉着他看完译本不久,又独自跑去找了几本不同人批注的版本。
她几乎能背下来这个故事,里德尔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