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往日时常戴在身上的,流苏泛白都不曾换过。
秋香色锦缎香囊小巧,处处透着精致,针脚严密,是沈鸢一针一线做成的。
双眸染上水雾,一只剪纸剪成的仙鹤落在沈鸢掌心。
那是先前她央求谢清鹤剪的。
那会她还以为谢清鹤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书生。
仙鹤落在指尖,惟妙惟肖。
沈鸢怔怔凝望许久,眼前所见逐渐模糊,心神恍惚间,好似又回到昨夜,又撞上谢清鹤那双冷漠凉薄的黑眸。
仙鹤紧攥在手心,沈鸢挣扎着下地,唬得松苓吓白了脸:“姑娘这是做什么?要拿什么只管和我说。”
沈鸢反手握住松苓的手腕:“你替我、替我把那盏鎏金蟠花烛台取来。”
松苓领命而去,怕沈鸢伤着自己,连海青石琴桌也一并搬到榻前。
“姑娘,可要拨亮些?”
沈鸢摆摆手,掌心沁出薄汗,濡湿仙鹤。
烛光映照在沈鸢眼中,照亮她泛红的眼角。
明黄烛影摇曳,沈鸢捻着仙鹤的一端,任由烛火将仙鹤吞噬。
那仙鹤本就是纸做的,哪里禁得住烛火。
不消片刻,很快化成灰烬,随风而去。
松苓张了张唇,本想着惋惜一番,瞥见沈鸢空洞落寞的一双眸子,又讪讪将话咽下。
……
沈鸢是在一个大雪天出嫁的。
沈父面子做得足,亦或是怕沈鸢在出嫁途中又出幺蛾子,丢了他的颜面,送亲的队伍比先前预计的多出两百多号人。
锣鼓喧天,礼炮齐鸣。
沈鸢踩着满地的香屑,一步步踏上喜轿。
她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年富力强的健妇,连松苓都被拦在后面。
长街上雪花飘舞,车马簇簇。
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交头接耳,扬长脖子往前张望。
窃窃私语如雪片,散落在沈鸢耳旁。
“新娘子都上轿了,怎么还不见新郎官?别是有什么事耽误了罢?”
“再大的事也越不过迎亲,哪有让新娘子自己上轿的理?我倒是听说,苏小公子如今还缠绵病榻,起不来身。”
“还有这种事?那这哪里是办喜事,这不就是……冲喜吗?沈二姑娘还真是命苦,若是成了寡妇,还得背上克夫的名声,一辈子都洗不清。”
一时间,众人落在沈鸢身上的目光纷纷变了样,有同情惋惜,也有幸灾乐祸。
织金美人象牙柄合欢扇挡在眼前,沈鸢垂眸,迟迟不肯往前迈出步子。
她回首,写着“沈府”两字的匾额沐浴在风雪中,沈家上下人人喜笑颜开,唯有自己心事重重。
“姑娘。”
健妇扶着沈鸢,半强半迫,“姑娘还是快些上轿罢,可不能误了吉时。若是舍不得老爷夫人,回门那日也能见到的。”
她意有所指,“大姑娘如今还跪在佛堂为姑娘祈福呢,姑娘总不想拂了她的心意罢?”
沈鸢张瞪双目:“你——”
健妇不由分说,“挽”着沈鸢上了喜轿。
十来个奴仆遍身绫罗绸缎,手中提着销金香炉,一路浩浩荡荡,往苏府走去。
鞭炮连连,震耳欲聋。
不远处。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槐树下。
谢清鹤端坐在车中,青玉扳指捏在手心,轻拂开半角车帘。
他看着沈鸢一步三回头,看着她不情不愿上了喜轿。
银错梅花纹三足铜炉点着松檀香,青雾缭绕,如烟如云。
从始至终,谢清鹤都不曾有过半刻动容。
送亲的队伍渐行渐远,空中飘雪如撒盐,一众顽童跟在喜轿后,扬声高呼,蹦跳着去捡沿路掉下的鞭炮。
崔武站在马车旁,不知谢清鹤此举是何意,躬身毕恭毕敬提醒:“殿下,送亲的人都走了。”
他觑着谢清鹤的脸色,“要拐道去、去苏府吗?”
崔武还以为谢清鹤是要阻拦这门亲事。
谢清鹤抬眉:“去苏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