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妈妈又回到她的身边了。她们还来得及去看海,她们还来得及去做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就像以前那样。
离开陵城,跨过‘缄默’,去往首都……她们甚至能再走一遍从前的路。
这一次,她能保护妈妈了。
只是这道路终究太过漫长,一声突兀的枪响结束了一人一灾厄的幻想。小女孩缓慢停下了脚步,她转头望了一眼枪声的方向,又转头凝望她的终点。
她奔跑的路上没有血污,她的终点却染上了永不消退的、刺眼的血污。
“妈妈……”
黎鸣听见红裙灾厄轻轻呢喃了这一个词语。她的言语里夹带着怅然、迷茫等等复杂的情绪,比刚刚更像是人了。
于是黎鸣强行振作起身。
他望向他们的前方,目光突然一愣。先前因疲惫,没能关注到的画面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被红裙灾厄称呼为‘妈妈‘的人类就这么倒在了血泊里。
但即便这样,她依旧护住了身下的孩子。
此刻,黎鸣诡异地回想起了‘真实之瞳‘的话语:尽管一份期待还没开始就已落空,但我们还来得及目睹它的结局。
“妈妈……”
小女孩又一次轻轻呢喃这个词语。对于她来说,这个词语象征的生命曾是她的全部,过去是,未来也依旧是。
她死寂地走向自己的妈妈。
她的期待还没开始就已落空,她的幻想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小女孩蹲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生疏地抱住她的人类妈妈。她们的故事太过单薄,也太过草率。
她没有看向被母亲护住的自己,她只是用她那无神的眼眸望向了枪响的方向。那里站着她的仇人。
“我会回来的。”祂轻轻说道。
“我一定会从深渊回来的。”祂咬字清晰地宣告道。仇恨自祂的眼眸里燃烧,就像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祂可以不成为人,祂可以接受自己的末路。
成为千万年间于深渊徘徊的亡灵,对祂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的事。因为深渊囚禁不了祂的灵魂,更因为祂在灾变前出生。
最后,祂掐死了人类的自己。
一份期待还没开始就已落空,但一份仇恨却已经开始。祂没有选择即刻动手,因为祂太过羸弱了,但祂也没选择不告而别,因为恐惧比暴力更能折磨人。
黎鸣僵在原地。
他的视线在近处的灾厄和远处前不久刚刚分开的老胡身上打转。
他突然觉得手脚冰冷。一切发生得太迅速了,他甚至找不到间隙去做出行动。有记忆以来,他好像一直在目睹别人的故事。
一直,一直,直到他彻底生厌。
“黎鸣?”
身后突然传来江淮气喘吁吁的询问。
黎鸣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了呼吸急促,面容通红,像是狂奔过来的江淮。江淮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边担忧地问道: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黎鸣沉闷地喃喃道。
当黎鸣再度转头看向血泊的位置,红裙灾厄的身影已然不见。祂抱着祂母亲的尸体,去往了深渊。
“你做的很好。”
另一个方向的老胡姗姗来迟。他一停下脚步,便对黎鸣赞许道:“你的喊话让我们人员伤亡减少了很多。”
黎鸣只是沉默在原地。
良久,他语气干涩地询问:“你们怎么不是在一起的?”
“中途发生了些事情。”江淮解释。
然后他望着说完一句话就匆匆离开的老胡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地感叹:“黎鸣,人类好复杂。”
人类的确复杂。
黎鸣听后怅然地回望他道:“看来你也遇到了不少事情。”
“嗯。”
江淮怅惘地描述道:“我刚刚遇到了一个阿姨。她和我说了对不起,说她以为小女孩靠近边界是没问题的,但她忘了孩子也是会担心妈妈的。”
“是的。”黎鸣机械地点头。
他心不在焉地喃喃道:“孩子当然会担心妈妈,哪有孩子看见妈妈在被追逐,会不担心妈妈的?只是……”
当彼此的恐惧叠加时,局面就彻底失控了。
黎鸣望向不远处先前还在追赶的人群。他们的表情和行动或多或少露出“劫后余生”的情绪,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正是他们的追逐行为,才招致了危害。
“那个阿姨呢?”黎鸣询问。
江淮的目光突然偏移。黎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又一次将目光落在了老胡和老胡的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