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天一定做出了旁人看起来很有问题,但自己却全然没有发觉的行动。就比如……就比如……
为什么他没有今天早上和室友一起去教室的记忆?
为什么他在懊恼昨晚没能一个个敲响其他寝室的门的同时,却忘记了今早他们醒来后是完全有时间去敲响其他寝室的门的?
这就像是他们寝室全员在一瞬间都从宿舍楼移动到了教室,但诡异的正是: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问题所在。
学姐是从哪里发现问题的?她可能是从哪里发现问题的?
从路上。
从交流的内容里。
从他们想都没有想过要去关注‘无脸学生’的那一刻。
哪有正常的学生上课是爬墙过来的呀?
可在那一刻,所有学生的目的都是去上课。他们走出寝室,走出寝室楼,走过道路,走进教学楼,最后走进教室。
而他们只有跳出这个规则才能保持清醒。
然而学姐不敢提示得太明显。因为在教室门外,在走廊内,等待猎物的怪物除了长脖子老师外,还有无脸学生的主体意识——
祂是具有智慧的,会记仇的怪物。
他和周皓宇在操场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得罪了最不应该得罪的存在。
断断续续的粉笔摩擦声此刻终于停下。黑板上满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和符号,潦草但诡异。伫立在讲台之上的长脖子老师转过身来,慢慢走向门口。
一节课的时间还没有结束,但祂已然拉开门。
第一排的学生已经站起来了。祂们整齐地排成一队,机械地向着教室外走去。
这是为什么?
黎鸣深感茫然。他尽可能地多回忆着这件课的信息,最后错愕地发现:这节课……这节选修课的名字好像是叫《实验化学》……
所以祂们这是要去实验室吗?
在黎鸣内心慌乱的期间,他猝不及防地抬头看到了那个自刚刚起一直死板的怪物教授偷偷地、随机地咬住了一个同学的脑袋。
那个学生的身体遽然悬挂在半空中。
祂摇摇晃晃的,像极了被吊在阳台上的晴天娃娃。最后无脸学生猛然地跌落在地,在地板上碎成了一堆灰白色的泥沙。
颗粒状的泥沙溅射到了黎鸣的脸上。
黎鸣望着这一切,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他看不出那个无脸学生有什么触犯规则的地方,他甚至都看不出这些无脸学生彼此之间有什么区别。
一排一个无脸学生,长脖子老师随机挑选着学生进食。
祂像是终于能够进食的、饥肠辘辘的猛兽般狼吞虎咽地撕咬着、吞食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猎物。
黎鸣见此手脚冰凉。
因为他已经知晓现在是——
老师的加餐时间。
黎鸣僵硬地、机械地跟着队伍站起身,慢慢走向教室门。他望着教室门,心里默念:十分之一的概率……十分之一的概率……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短短的几分钟内,黎鸣脑海里的思绪瞬间打结成了一团。他紧张到想不出什么,也心烦意乱到了极致。
他是该赌,还是不该赌?
黎鸣的心跳声猛然加快。
而他此时此刻终于有机会借由玻璃窗户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他的面容已经僵硬,他的眼眸已经黯淡,他的衣服正在褪色……
黎鸣顿时陷入无言的沉默。
他为何要活下来?
他的‘活下来’绝对不是这种毫无价值的‘存活’。
一旁的长脖子老师还在咀嚼,祂的脑袋紧紧地贴近地面,祂的表现就好像灾荒年代的灾民在警惕着、保护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粮食,而另一旁的黎鸣此刻正在推开前方的无脸学生,急步向着教室外跑去。
等到反应过来的怪物老师发出尖锐的嚎叫声之时,黎鸣早已跑到阶梯的位置。
斜阳在凋零,落日在褪色。
黎鸣所见到的一切自然风景都在失去自己本来的色彩。
但黎鸣依旧在奔跑,毫无迟疑地狂奔,因为他深知灾厄领域里根本没有真实的天空,因为他更深知长脖子老师的天赋之一便是【空间封锁】。
可他只能奔跑。
跑出去,跑到怪物看不到的地方。
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升起,他看到每层楼道的落地镜里的自己面容重新变得生动,眼眸重新变得有神,衣服重新染上色彩。
最后的最后——
他在镜子里看见那个面容模糊的黎鸣,那个死在教学楼的黎鸣,那个最后一刻救了卫哲瀚的黎鸣冲着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