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平摘了眼镜,把砚台重新放回绒布盒子里,叫人过来把盒子小心收起来,转而拿起面前的品茗杯:“傅总既有事需要帮忙,拐弯抹角也是和我见外,就直说吧。”
傅修辞却没提自己的需求,只是先提及旧事:“我记得在美国的时候谢老师曾说过,有朝一日我定会和我大哥反目成仇。”
谢承平动作一顿,不由得谨慎态度:“有吗?我老糊涂了。”
“谢老师,今儿我既带了礼物,也就是带着诚意过来,您不必紧张。”
傅修辞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语气淡淡的:
“这么多年过去,说您于我有知遇之恩也不为过,我实在不愿看您为难,但反过来,这些年我也帮过谢家不少,所以现在只是想要个准信,若那真的是寓言,您会站在谁那边?”
这既是试探,也是警告。
试探谢承平的态度。
警告他就算不愿帮忙,也不要在看不清事实的情况下随意出手。
听此,谢承平凛然,深吸一口气,并没直接给出答案:“我和老傅,好歹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不论怎样,里子面子的事儿,你总该理解。”
北城的圈子里谁不知道,傅老爷子只和傅云霆一条心,动了傅云霆,就甭想得傅老爷子的好脸色。
“到您这个年纪,就更不该谈什么感情。”傅修辞的目光冷淡极了。
“傅总说笑,我这年纪也没了斗志,不就图个儿女平安,老友常聚么?”谢承平的话并没说太满,“至于其他的,也折腾不动了。”
傅修辞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承平沉默片刻,还是选择直问:“为的什么?钱?权?名誉?地位?”
傅修辞说:“都有。”
“这些你似乎已经都得到了。”
“但不止这些。”
“哦?还有什么?”
傅修辞目光沉郁,轻轻落下两个字。
翌日下午。
傅修辞直接去了子公司,到楼下时才先后通知了负责分公司的ED和傅祈年,并不是正式的考察,简单了解情况后,傅修辞就适时提出只留傅祈年陪同。
“我这……都不知道三叔您要过来。”没了第三人在场,抛却掉纯工作性质的相处模式,傅祈年才稍稍大胆了些,讪讪笑着上前一步,走到傅修辞身旁为他引路,“早知道的话该提前去机场接您。”
傅修辞打量他片刻,脸上的笑容十足温和,谨肃端方的态度:“也没什么正事,不必大张旗鼓,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情况,让老爷子安心。”
“爷爷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傅祈年合手在身前,看似淡定,其实局促极了,有种上学时候被老师盯着写作业的心情,虽没做什么坏事,三叔也向来会替他打马虎,但傅祈年仍旧很紧张。
瞧他满脑门子的汗,傅修辞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紧张。”
在公司里转了转,不论好的,还是美中不足的,甚至是手足无措的部分,大体情况都与傅修辞收到的报告相同,看出傅祈年怕这些不足引得斥责,傅修辞叫孟洵同傅祈年的助手一同去了办公室,把报告润色。
晚间。
傅祈年订了个位子,两人吃了个饭。
包间东南角放着一红木雕花的斗柜,四角刻螭龙祥云,傅修辞注意到那上头放了只青瓷耳瓶,插支芍药,背缀几朵开得不甚显眼的太平花。
傅修辞的注意力并没太集中,随口问几句他的近况。
“都还差不多,就是……”傅祈年犹豫以后,还是实话实说,“张经理前阵子离职了。”
说罢后,傅祈年小心翼翼地抬眼注意对面的人。
傅修辞酌一口酒,始终神色如常:“什么原因?”
“荣城市郊儿童公园,竞标有失误。”傅祈年整个人丧了下去,“陈经理主动替我担责了。”
张经理是在华尚干了半辈子的老员工,也是东城子公司筹建之初就被三叔重点考虑的人,他临行前三叔也是特地嘱咐过,可以全然信赖张经理,日后再回北城,张经理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结果现在,就因为他的失误,导致陈经理离开华尚。
傅修辞沉默地打量他一眼,才皱了皱眉:“我知道竞标的事,但总归结果没受到影响,即便是替你担责,也没到了需要离职的地步。”
傅祈年摇摇头,解释这事有难言之隐。
自竞标失误后的许多事,都像是直冲他来,十分诡异,陈经理离职已经是当时能保住他的方法里损失最低的一个选择了。
主动离职,比被迫灰溜溜地回北城,体面得多。
傅修辞没再说话,心想姓陈的办事还算识趣。
这时候,有谁的手机响起。
傅修辞低头,自己的手机是黑屏,也没有任何信息,下意识地视线上移,就瞧见一直放置在傅祈年手边的屏幕亮起,来点备注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
[宁书禾]
看清那名字,傅修辞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神色却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傅祈年接起电话,也不知道宁书禾说了什么,傅祈年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说:“三叔,我出去打个电话。”
傅修辞沉沉地点了下头,傅祈年便得到许可似得急匆匆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