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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帝沈知白 惊蛰雷动(第1页)

墨龙吐电藏商路,盐枭贩画隐玄机

>女帝沈知白以朱砂点龙睛,一幅《墨龙图》暗藏改道爪哇的密令。

>裴砚之在扬州盐仓查获《千里江山图》残片,私盐路线竟与官道驿站重合。

>紫宸殿上荔枝坠盘成北斗,指向走私船葬身的暗礁区。

>当裴砚之的犀角密匣拓下盐画血印,女帝指尖朱砂已圈定泉州港。

>“折了枝的荔枝,就像没密码的商船。”她丹蔻轻点舆图,“三日后,朕亲临泉州港。”

>铜鹤吐出的青烟帆船被风吹散时,贴着盐引的木箱正在暗道中疾行。

>箱底桑皮纸泛着紫光——那上面,是女帝亲手用朱砂批下的死亡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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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东,盐仓。

五更鼓声沉闷地滚过天际,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破晓前的黑暗最为浓稠,沉甸甸地压在飞翘的瓦檐上,凝结的夜露沿着冰冷的瓦片缓慢滑落,在灰蒙蒙的微光里,映出屋檐铁青色的轮廓,像一排排嶙峋的尸骨。

空气里弥漫着盐粒刺鼻的咸腥,浓得化不开,死死堵着人的口鼻。士兵们沉重的喘息、铁甲鳞片摩擦的铿锵声、还有火把油脂燃烧的噼啪爆响,在这巨大的穹顶下被扭曲、放大,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嗡鸣。

裴砚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堆积如山的盐垛间移动。每一次玄铁剑的劈落,都伴随着一声短促尖锐的裂帛之音。剑锋过处,粗粝的麻袋应声而裂,雪白的盐粒如受惊的玉屑,猛地迸溅开来,在摇曳的火把光芒里,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光点,簌簌洒落一地。

“第七个。”他身旁的亲卫低声报数,声音嘶哑干涩。

裴砚之恍若未闻,剑尖在盐堆里精准地一挑,拨开覆盖的盐粒,露出底下另一个同样鼓胀的麻袋。他手腕微震,剑尖再次刺入。这一次,裂开的麻袋口涌出的,并非预想中的雪白。灰扑扑的粉末倾泻而出,在火把昏黄的光线下,显出一种诡异的、毫无生气的死灰。

“大人!”亲卫惊呼,抢步上前,用刀鞘迅扒开那灰粉。下面,赫然是压得严严实实的几块青砖。

“底单!”裴砚之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冷硬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另一名亲卫早已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疾步上前,双手高举过头顶,姿态恭谨。他粗壮的拇指,却看似不经意地、重重地按压在账簿封底一个朱红的官印边角。那官印本身平平无奇,两淮转运使的关防字样清晰可见。然而,就在拇指按压之处,印泥边缘极其细微地,显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纹——一道刻意被印泥巧妙掩盖的、细如丝的波浪刻痕。

裴砚之眸光骤然收缩,锐利如鹰隼攫住猎物。他甚至没有低头细看,握着剑鞘的左手猛地一抡,带起一股劲风。沉重的包铜剑鞘裹挟着千钧之力,“啪”一声脆响,狠狠拍在账簿上!那本厚厚的册子如同被巨石击中,瞬间脱手飞出,精准无比地砸进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粗陶水缸里。缸里蓄着昨夜暴雨留下的浑浊雨水。

账簿在浑浊的水中猛地沉下,又挣扎着浮起。粗糙的纸页贪婪地吸饱了水,墨迹、朱砂印泥迅晕染开来,化作一片混沌模糊的污团。就在这污浊的水面之下,被水浸透的纸页背面,一道奇异的痕迹却顽强地显现出来——淡紫色,线条纤细流畅,在晃荡的水波中渐渐清晰,勾勒出一艘三桅帆船的轮廓。那船纹虽小,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与精密。

缸底沉积的盐粒被账簿落水的冲击搅起,浑浊的水体里,盐粒折射着火把的光,竟在水面投下片片诡异游移的七彩光晕,如同鬼魅的眼眸在水下眨动。

裴砚之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佩剑的剑柄。那上面缠绕着一段来自深海的鲛绡,触手冰凉滑腻,此刻却在他指尖下传递出一种微弱却清晰的灼热感。这鲛绡是他当年在南海剿灭一股悍匪时的战利品,它有一个奇异的特性——但凡靠近海舶司特制的密件或信物,便会自温热。这热度,此刻正透过犀角剑柄的冰凉,清晰地灼烧着他的掌心。

“封仓!”

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地面,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瞬间撕裂了盐仓内沉重的死寂。士兵们如同提线木偶般闻令而动,沉重的刑部朱砂封条被迅取出,铁链哗啦啦的碰撞声刺耳地回荡在空旷的仓廪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裴砚之却已不再看他们。他俯下身,目光锐利如刀,在散落着盐粒、灰粉和砖块的污秽地面上逡巡。终于,他的视线定在一小片半掩在泥泞中的绢帛上。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其拈起。绢帛的边缘被撕裂,沾满了黑黄色的泥污。他屈起指节,用指背最干净的部分,极其缓慢地拂去表面的污渍。一片黯淡却熟悉的青绿山水显露出来,紧接着,是几个被深褐色、已然干涸黑的血渍重重浸染的字迹——“景安”。

残片的另一端,半座以赭石勾勒的烽火台在污迹中顽强地探出头来,孤零零地矗立在绢帛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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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之的心猛地一沉。这残片的纹路、绢丝的质地、设色的风格……与他记忆中那幅深藏大内、标注着帝国所有官道驿站的《千里江山图》真迹,严丝合缝!这并非仅仅是名画的碎片,这上面标记的烽火台,正是图上标注官道驿站的关键枢纽!绢帛的边缘,残留着明显的焦黑色卷曲痕迹,显然是从一场仓促的大火中抢救出来的遗存。

“大人……”一直紧随其后的亲卫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墨棠大人,今早……天刚亮时,持陛下手令,已出京前往泉州港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得如同擂鼓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猛地撞碎了盐仓外的寂静!蹄铁踏在青石板路上,出密集而清脆的爆响,疾如骤雨。一匹通体如墨、无一根杂毛的乌骓骏马,如同一道撕裂晨雾的黑色闪电,瞬间冲至盐仓大门外。马鞍一侧悬挂的铜铃,本该清脆悦耳,此刻却只出沉重滞涩的“咚……咚……”闷响,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裴砚之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出鞘,没有丝毫犹豫:“备快马!”

他迅将那片沾染血污、边缘焦黑的残画紧紧卷起,塞进腰间一个毫不起眼的暗褐色犀角筒内。筒身在他指尖触及的瞬间,内部传出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一声机括脆响——这是女帝沈知白特赐的密匣,画片一旦入内,匣内暗藏的精密机关便会自动启动,将画上所有图纹、血渍、焦痕拓印下来,通过某种秘不可闻的渠道,直送紫宸殿深处那方龙案暗藏的机关之内。

就在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乌骓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之际,裴砚之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猛地捕捉到盐仓深处某个巨大盐垛的阴影角落。一道极其微弱的银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那绝不是幻觉。

那是海舶司直属密探身上才会配备的独门暗器——银鳞镖。镖身上那细密如浪花的独特纹饰,在仓外透入的、越来越亮的晨光映照下,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却足以令人心胆俱寒的冷冽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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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东暖阁。

浓得化不开的沉水香烟雾,如同有生命的白色灵蛇,在雕梁画栋间无声地蜿蜒盘绕。垂落的水晶帘被殿外拂入的微风轻轻撩动,相互碰撞,出细碎空灵的叮咚声,宛如仙乐。帘影摇曳,清晰地映出殿门外三道如泥塑木雕般、长久跪伏的身影轮廓。为的老者,须皆白,正是当朝次辅杨廷和。他枯瘦的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一份明黄色奏折,那姿态已经凝固了过半个时辰,手臂的肌肉因极度的僵持而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沿着深刻的皱纹缓缓滑落。他身后两位身着朱紫官袍的尚书,下摆早已被汗水浸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洇开两团深色、沉重的湿痕。

暖阁深处,巨大的龙纹软榻之上,沈知白姿态慵懒地斜倚着。她似乎对殿外凝固的紧张气氛浑然未觉,纤细莹白的手指间,正拈着一枚刚从冰鉴中取出的岭南荔枝。那荔枝外壳鲜红欲滴,衬着她指尖用凤仙花汁精心染就的丹蔻,红得愈惊心动魄。她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在荔枝壳上掐开一道缝,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随意。

鲜红的汁液,如同滚烫的血珠,猛地迸溅出来。几滴恰好落在龙榻旁矮几上那幅墨迹未干的《墨龙图》上。朱砂晕开,迅在宣纸上洇染开来,恰恰浸透了画中墨龙那只尚未点睛的右目。墨色的龙身,猩红的龙睛,瞬间透出一股择人而噬的狰狞暴戾之气。

“……陛下,”杨廷和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试图穿透那层无形的威压,“改道爪哇……海程凭空多出二十余日……今岁苏杭生丝价已一日三涨,若再延误,恐生民变,动摇……”

“爱卿,”沈知白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同冰珠坠玉盘,轻易截断了杨廷和后面所有关于“商利”、“民变”的陈词。她并未抬头,目光似乎专注于指尖那颗被剥开一半的荔枝,汁液顺着她修剪得极圆润的指甲缓缓淌下。“可知这荔枝,为何非得连枝摘取,才得鲜美?”

她指尖微微用力,将那连着枝叶的荔枝蒂举到眼前,迎着暖阁内明亮的烛光。那荔枝枝桠的断口处,平滑如镜,绝非寻常刀剪所能为。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断口木质纤维的纹理间,赫然可见极其细密、若隐若现的龙形暗纹!

“咳咳咳!咳咳……”一直垂站在杨廷和侧后方的工部尚书,猛地爆出一阵剧烈的、几乎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呛咳。他慌忙用袖子掩住口鼻,身体筛糠般抖动,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荔枝断口,瞳孔深处是无法掩饰的骇然!他认得那切口——那纹路,与三日前深夜,他亲手用特制金错刀为女帝朱批密旨封上火漆时,刀锋在火漆上留下的暗记,分毫不差!而那道密旨,此刻正以无人知晓的方式,牢牢别在泉州港某艘即将远航的宝船主桅杆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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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白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尚书那几乎要背过气的呛咳,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她指尖轻轻一弹,那颗剥好的、莹白如玉的荔枝肉,轻盈地脱壳而出,“嗒”一声,落入旁边一个纯金打造的承露盘中。那圆润的果肉在盘底弹跳了两下,最终竟诡异地静止下来,与盘中另外几颗先前剥好的荔枝果肉一起,摆出了一个清晰无误的形状——北斗七星!

盘底并非光滑一片。金盘内壁,用极精细的阴刻手法,浅浅雕琢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星罗棋布的岛屿和标注着水深的细密数字,赫然是一幅微缩的东南海域航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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