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凤鸣之声,毫无征兆地在丹房内响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四面八方!墙壁上、梁柱上、甚至散落地面的青铜碎片上,所有镌刻或绘制的朱雀纹饰,在这一刻同时爆出灼目的金红色光芒!光芒如同实质的音波,带着神圣而威严的共鸣,震得整座丹房簌簌抖!三百六十枚金针的虚影在每一处朱雀纹饰上若隐若现,蓄势待!
“噗!”萧景桓当其冲,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年那场大火之后,我用纯正的黑狗血,混合着污秽之物,将这丹房每一寸朱雀纹都反复洗刷过三遍!怎么可能还有灵性?!”
他的嘶吼充满了绝望,仿佛信仰在崩塌。然而,更让他肝胆俱裂的事情生了!
他素白道袍的衣襟处,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缕幽蓝色的火苗!那火焰冰冷而诡异,仿佛来自九幽地府,并非焚烧布料,而是直接灼烧着他衣襟上那些用朱砂混合着阴邪之物绘制上去的、用于镇压和污秽朱雀灵力的血色符文!
“啊——!”萧景桓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拼命拍打衣襟。然而那幽蓝的火焰非但不灭,反而如同活物般迅蔓延,那些扭曲的血色符文在火焰中疯狂扭动、挣扎,出滋滋的腐蚀声,颜色由暗红转为妖异的深紫,最终竟脱离了道袍的束缚,化作一条条狰狞的、由纯粹怨念和邪力构成的紫黑色“血蛇”,猛地反噬其主,死死缠上了萧景桓的脖颈!
“嗬…嗬……”萧景桓双眼暴突,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那无形的、却带来窒息般痛苦的束缚。那些紫黑色的“血蛇”在勒紧的同时,其扭曲的形体竟在幽蓝火焰的映照下,诡异地显露出《璇玑图》上真正的经纬脉络和玄奥文字!仿佛这邪异的符文本身,就是《璇玑图》被强行扭曲污染后的一个镜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在这时,沈知白猛地抬起头!
她眼中的迷茫与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穿万古、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冰冷神光!她间那支素白玉簪“啪”地一声轻响,寸寸碎裂!满头青丝挣脱束缚,无风自动,在身后狂舞飞扬,根根丝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辉,远远望去,宛如一只在烈焰中展翅欲飞的朱雀神鸟!
“《抱朴子·内篇》明载,朱雀离火,焚尽世间一切伪物、虚妄、邪祟!”她的声音不再属于那个采药少女沈知白,而是变得空灵、悠远、威严,仿佛从药王谷深邃的群山中回荡而来,每一个字都敲击在灵魂深处,“舅舅萧景桓——”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之剑,刺向那个在符文血蛇缠绕下痛苦挣扎的身影,“你可知晓,当年我母亲景安公主,绣那幅《璇玑图》所用的‘人血’,并非寻常?”
她猛地抬手,用力扯开自己左肩已然被冷汗和灰尘浸透的粗布衣襟!
嗤啦——
布帛撕裂。
在少女光洁如玉的左侧锁骨下方,赫然显现出一枚胎记!那胎记殷红如血,形态鲜活,正是一只引颈长鸣、振翅欲飞的神鸟朱雀!每一根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周身环绕着细小的、仿佛蕴含星辰轨迹的金色光点!此刻,这枚朱雀胎记正随着丹房内无处不在的朱雀共鸣而熠熠生辉,散出令人不敢直视的灼热光芒和神圣威压!
“那是药王谷沈氏血脉,传承千年、至纯至阳的心头精血!”沈知白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刻骨的恨意,轰然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是沈氏历代谷主,以生命为引,以仁心为火,淬炼出的朱雀之魂!岂是你那污秽邪术所能镇压?!”
“啊——!妖女!邪术!”萧景桓在符文血蛇的缠绕和朱雀神威的双重压迫下,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道袍上的幽蓝火焰瞬间大盛,将他彻底吞没!
丹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萧景桓渐渐微弱的惨嚎。幽蓝的光芒与朱雀金红的神辉交织,映照着崔绾绾惨无人色的脸和裴砚之凝重而炽热的眼神。沈知白站在那里,青丝狂舞,朱雀胎记如火燃烧,仿佛一尊从古老传说中走出的复仇女神。
四梧桐证前缘(上)
幽蓝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萧景桓的道袍,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焦臭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陈旧檀香被点燃的味道弥漫开来。他凄厉的嘶嚎渐渐微弱,最终只剩下火焰舔舐皮肉的低沉爆响。崔绾绾面无人色,身体抖如筛糠,死死攥着手中的麈尾,指节捏得白,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星图中央那散着柔和金红光芒的朱雀胎记,眼中交织着极度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裴砚之无声地踏前一步,玄色的身影沉稳如山,挡在了沈知白与崔绾绾之间,剑尖斜指地面,目光锐利如鹰隼,警惕着一切可能的异动。他肩头的伤口在方才的激斗中再次崩裂,深蓝色的血液(乌头碱中毒的迹象)浸透了玄衣,但他身形依旧挺拔,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沈知白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觉。锁骨下朱雀胎记的灼热感如同烙印,与脑海中翻腾的、来自瑟瑟珠碎片的记忆洪流相互冲击,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胀痛。母亲的呼唤、老梧桐的根、密道里的低语……还有血书上那触目惊心的“孕八月”……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药囊!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探入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青布药囊。指尖在里面迅而精准地摸索着,掠过冰凉的瓷瓶、干燥的草药、圆润的石子……终于,触碰到几颗坚硬、微凉、表面有着独特纹理的种子。
梧桐子!
她小心翼翼地捻出三颗。梧桐子呈深褐色,毫不起眼,与寻常树种并无太大区别。然而,当她的指尖因激动而微微用力,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她方才被碎瓷划破的虎口渗出,恰好滴落在掌心的梧桐子上时——
异变再生!
那三颗沉寂的种子仿佛久旱逢甘霖,瞬间爆出惊人的生命力!深褐色的种皮肉眼可见地变得饱满、湿润,紧接着,“啵”的一声轻响,三根细嫩如玉的白色根芽以不可思议的度破壳而出,贪婪地扎入沈知白掌心温热的血肉之中!
“呃!”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吸吮感传来,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沈知白闷哼一声,却没有甩开,反而摊平手掌,目光灼灼地凝视着。
根须迅在她掌心蔓延、扎根,小小的芽孢向上窜起,舒展出两片嫩绿欲滴的、带着金色脉络的梧桐叶。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初生的、不足三寸高的微型梧桐树的枝叶间,一点晶莹剔透的冰蓝色光芒正在凝聚、塑形!转瞬之间,一个指节大小、栩栩如生的冰玉人偶轮廓便清晰地显现出来!人偶的眉眼,竟与沈知白记忆碎片中母亲景安公主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本草纲目》有载:‘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沈知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寂静的丹房中回荡,仿佛在为眼前的神迹做着注脚,“世人皆知凤凰非梧桐不栖,却罕有人知……”她缓缓抬起手掌,将掌心那株正以肉眼可见度生长、枝叶间冰玉人偶愈清晰的微型梧桐树,稳稳地置于星图中央、瑶光星位之上——那里,还残留着裴砚之温热的鲜血绘成的印记。
“……药王谷沈氏一脉的梧桐,另有玄机。”她凝视着那冰玉人偶,眼神温柔而哀伤,“此树非木,乃心念所化;此玉非冰,乃精魂所凝。以血脉为引,以星图为凭,可追索时光,重现过往!”
随着她的话语,那细嫩的梧桐根须仿佛找到了归宿,贪婪地扎入星图砖石冰冷坚硬的缝隙之中。根须所过之处,砖石上吸附的夜明砂出幽蓝的光芒,如同为根须提供了某种奇异的能量。
嗡……
整座星图浮雕再次出低沉的共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宏大、悠远!星图中央,微型梧桐树沐浴在幽蓝星芒和朱雀金红的光辉中,以惊人的度生长,转眼间已有尺许高,枝干遒劲,叶片舒展,金光流动。枝叶间那个冰玉人偶,也同步增长至半掌大小,五官清晰可见,眉宇间凝结着一抹化不开的哀愁。
就在这时,梧桐树根须深入的地面,骤然投射出一片明亮的光影!光影打在布满灰尘和焦痕的墙壁上,清晰地显现出一幕幕动态的画面,如同古老而真实的皮影戏:
场景一:深宫龙榻,死气沉沉。明黄色的帐幔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药味和腐朽气息。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先帝躺在龙榻上,气若游丝。他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伸出,紧紧抓住跪在榻前、腹部高高隆起的景安公主的手腕。景安公主面容憔悴,但眼神依旧清亮倔强,她强忍着悲痛,反手紧紧握住父亲冰冷的手。
场景二:无声的嘱托。先帝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儿隆起的腹部,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却不出清晰的声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手指在景安公主的腹部缓缓地、一遍遍地画着圈。每一次画圈,他的指尖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绝望。他的口型在光影中反复变幻,最终,两个模糊的音节被墙上的影子清晰地放大、定格:“…八…月…青…蚨…”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不甘,还有一丝……托付?警告?
场景三:血泪的诀别。画完最后一个圈,先帝的手颓然垂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虚空,瞳孔中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一滴浑浊的老泪,从他干瘪的眼角缓缓滑落。景安公主浑身剧震,猛地扑倒在龙榻上,肩膀剧烈地抽动,无声的恸哭仿佛能穿透时空的阻隔,重重砸在每一个观者的心上。她紧紧护住腹部,仿佛那是她在这冰冷皇宫中仅存的火种和希望。
光影流转,画面定格在景安公主绝望而坚韧的背影上。丹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梧桐枝叶在无形的能量中微微摇曳的沙沙声,以及崔绾绾无法抑制的、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八月……青蚨……”裴砚之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凝视着墙壁上定格的画面,眼神锐利如刀,“先帝临终所指,是时间?还是……信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沈知白。
沈知白胸口剧烈起伏,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理智。她看着光影中母亲悲痛欲绝的背影,看着那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曾经孕育着她!而“青蚨”……她猛地想起血书中所言“兄以青蚨钮为凭”!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一直沉默如影子、仿佛被恐惧钉在原地的裴砚之,突然动了!
他单膝重重跪地,动作带着金石般的决绝与沉重,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毫不犹豫地撕开自己玄衣的前襟,从最贴近心口的暗袋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织物。
那织物薄如蝉翼,展开时却流淌着月华般柔和的光晕,隐约可见水波流动的纹路——是价值千金的南海鲛绡!
更令人震惊的是鲛绡上用银线绣着的图案!一只神俊非凡、展翅欲飞的神鸟朱雀!其形态、神韵、每一根羽毛的走向,甚至那睥睨天下的眼神,都与沈知白锁骨下的朱雀胎记——
分毫不差!完美重合!
裴砚之双手托起鲛绡,如同托举着世间最神圣的祭品,目光如炬,穿透弥漫的焦烟与光影,直直看向沈知白,声音沉稳、清晰、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回荡在丹房之内:
“臣,裴砚之,奉先帝遗诏,护驾来迟!请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