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神情阴郁,道:“因为他失败了。”
白翎:“……”
裴响:“……”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愕然。
不待他们发问,顾怜似乎看见了新的心境指示,要他去堂上主持会晤,于是皱了皱眉,快速低声道:
“千年前,三圣齐聚旧河郡,供那人突破渡劫期。我留守道场,等他渡劫归来。然而,只等到他渡劫不成、境界大跌的噩耗。自那之后,旧河郡覆灭,搜魂族没落,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我好不容易盼到师尊回去……他却布下雷云法场,再未离开折雨洞天的高空。我,也再没有见到过他,直到你二人闯出大祸。”
他口中的“大祸”,自然指的是百年前那场婚典。
可惜,即便三名道君陨落,展月老祖终于现世,他也还是戴着面具,荡平动乱便回归天上,继续静修了。
白翎说:“等等,这么大的事,怎么瞒下来的?道场完全没人知道耶!”
“你忘了太徵吗?”顾怜横了他一眼,道,“旧河郡千年前集体失忆,我怀疑……就是她干的。如此一来,消息被封锁,关于‘忘川渡劫’的一切,都成了他们三圣才知道的秘密。”
“怪不得你愿意进心境,还放我们一起。”白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抱臂笑道,“原来你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啊——好吧。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都没捅破天……”
顾怜闻言又怒:“我这样怎么了!”
“不怎么,没事,好得很。去吧师尊,别又挨雷劈啦。”
白翎语气轻快,笑眯眯地把人请走了。
顾怜没时间发飙,拂袖而去。
门外只剩白翎与裴响二人,他们作为两大世家的少爷,貌似还是发小,偷溜出宴会、结伴去玩儿估计是寻常所为。
心境没作阻碍,家仆们撞见他俩,也没声张,顶多嘱咐一句记得宵禁。
于是乎,他们很快离了叶府,踏上旧河郡的街道。
此地的水下景象还历历在目,白翎走在街头,时时觉得眼熟,甚至能把许多地方和淹没后凝固在河底的样子对应起来,顿生时移世易、岁过境迁之感。
路边的商铺生意兴隆,老板站在铺面后吆喝。
白翎忽然驻足,望着此人不语,直到中年男人发现他,道:“哎呀,两位少爷!你们怎地在这,没去享用大餐啊?要不进店看看,今个儿仙师回乡,全场七成价。您二位挑挑有无过眼的!”
白翎微笑着一点头,迈进铺子。
不过,他的心思显然不在买东西上,和裴响绕过货架,对视一眼。
白翎说:“我记得他。”
裴响说:“我也记得。”
他们初入旧河郡遗址时,曾路遇一尊人像,和这个店主长得一模一样。
白翎记得他毫无二致的憨厚神色,也记得从石像的袖摆后游出的小鱼。
店主刚给前一位客人结账,走来招呼道:“少爷有中意的物件儿吗?手工做的,没几个子儿,你们要是看得上,直接拿去。”
白翎道:“那不成,该给的要给,你说原价便是了。不过——仙师回乡,大家都这么高兴?”
“当然呐少爷!仙师逆转江河凝聚灵泉、重新生出个太阳,三圣合力击退魔族、在北边建起道场,都是咱们这辈人从小听到大的神话!神话里的神仙居然是老乡,还回来了,咱们能不乐翻天吗?”
白翎也快把这些事迹听得耳朵起茧子了,道:“是,是。”
店主豪爽挥手:“少爷喜欢啥都拿走,甭管价钱。您二位还要受累呢,仙师准备渡劫?破境?飞升?那词儿咋说来着……反正他要建个地儿作法,是不是就建在南叶府后边来着?”
白翎一怔,叶府还分南北?他转念一想,定是叶忘和叶念分开两家,一南一北。
裴响接话道:“多谢挂心。”
店主却已沉浸在仙师降临的兴奋里,笑得见牙不见眼,非要给二人介绍新进的货:一幅《三圣劫火复明书》,乃是歌功颂德的连环画。
白翎眼尖,忽然发现一处不对。
他指着封面上的墨蓝道袍青年,指尖落在他身边的批注上,问:“这怎么有错别字?斩月……不是展月吗?”
“哪有错别字,不可能有错别字!这套精装本可是愉少爷您家冠名出品的呀。”店主爱惜地抚摸着画本,念叨道,“仙师他行侠仗义的时候,墨蓝法衣七剑环身;赴宴与民同乐时,则金冠赭衣,尽显风范……为了感念他除魔卫道,扉页选取了蓝衣法相……”
白翎不忍心向他揭穿,“金冠赭衣”的那位其实是神棍冒名顶替的,问:“仙师改过道号吗?”
店主道:“没吧,道号哪能随便改,他一直叫这个。”
白翎心中有数,暗暗点头。
展月老祖在“忘川渡劫”之后,把道号改了个同音字,实在奇怪。
霁青道场的传统中,“月”常指代魔域,因为魔域的天空没有太阳和星辰,只有三轮月亮。
白翎以前先入为主地认知了“展月老祖”这一人物,不曾察觉问题,现在有“斩月仙师”作对比,才感到内涵的变化。
裴响说:“师尊不曾提及此事。”
白翎挑眉道:“看来太徵道君也没放过他,抹掉了很多细节记忆嘛。”
裴响问:“何不彻底清除?还让师尊知道了忘川渡劫。”
“渡劫的事抹了,就解释不了老祖给自己关禁闭、整整一千年不见他咯。除非把关于老祖的记忆从头到尾全剪了——啊,和你之前一样。可是顾怜没有我这么好的师兄,他会发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