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内有空调,但周道森还是感到体热,经久不散。
坦荡与真实原该是被鼓励的美好品德,可从虞贞嘴里说出来,却直接变了味。
先前没有看清楚对方的五官,此时此刻,没有第三者,他们面对面,用一种呼吸可以打在对方脸上的距离,清楚地把对方的容颜烙在了脑海里。
周道森的鼻梁很挺,挺得让虞贞想探究其他的地方,别处也一样和鼻梁那样有趣,这个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那么的出色。
虞贞的手蠢蠢欲动,脑海里一道声音催促着他,去摸摸胸膛,摸摸他的手臂,摸摸他的腹肌,摸摸他的眉,他的眼,他看起来很好亲的嘴,去搅弄他的舌头,撕碎他的德性与品格,去让他混乱,让他成为一只最原始的野兽。
他看起来那么凶猛,不应该站在这儿跟他聊无趣的话题,他们应该彻夜奋战,让汗水浸湿每一寸肌肤与床单,像黏在一起不可分离的橡皮糖,才对得起彼此这副皮囊。
虞贞脑海里的想法过了千百个,一瞬间,他的大脑高速处理器那样运转,但施行的,只有抬起指尖轻擦对方汗滴的动作,再没别的了。
而周道森,他是从未如此想琢磨一个人,琢磨明白他的心理,琢磨他的大脑在想些什么,琢磨他这副身体,经历过多少人。
“所以,”周道森湿漉漉的发似水洗过一缕缕黏在一起,没有遮挡,那让他的面庞变得更加清晰,眉毛浓黑,瞳孔深邃,“你需要我成为什么?”
他的客户,他的情人,他刚刚说的那样,给他吃过下面的炮友?他们是炮友吗?也许在这个男人眼里,他认为口了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他看起来那么放荡,那么不知所谓。
虞贞拉扯布带的手一停,这个问题让他来了兴趣,他抬眼快速地在对方眉眼之间扫过,半是无辜地说:“周教练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感谢你,这儿的其他人我又不认识,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我的好邻居享受免单的福利。”
周道森神情依然严肃,满脸不信任,“感激?惩罚是随意指定一个人给别人买单,无需自掏腰包,你一定要破费,这种说辞,不觉得漏洞百出吗?”
不拆穿谎言是成年人的体面,即使知道对方在说谎,也该容着人家去,周道森更是不乐意琢磨别人的心思,因为虚荣之类说出的谎言他也不去辨别真假,这就是他给别人的尊重,可对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总是破例。
破例的因为他,丧失了自己勉强算得上美好的品德,他拆穿了对方,毫不温柔。
虞贞也不着急,缠绕完毕,他攥了攥拳头,回答说:“我没有来过搏击馆,怕受欺负,周教练是我在这儿唯一的人脉,我想讨好周教练,若在这儿有人找我麻烦,望周教练能看在邻友的份上照顾我一点。”
他很狡猾,远比他周道森想象得更加狡猾。
这副皮囊拥有信口胡诌的资本,叫人不愿探究他话里的真假,叫人想把他轻拿轻放,换做别人不知怎么晕头转向,可他面前的男人是周道森,周道森的原则,不是一副漂亮的皮囊可以击溃的。
“虞贞。”远处传来孙致远的呼唤,他站在两人三十米左右的距离,盯着二人打量,没有上前。
虞贞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选择就这样放弃,十个孙致远也抵不上周道森的这一眼,只要被看一眼,哪怕是凶的,虞贞都感到自己被积极填满。
周道森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感触,小时候讨厌写作文,但如果周道森是他的同学,他可以用文字填满笔记本,内容只记录他。
虞贞也说不上来这样的热情是从何而起,约莫是大旱逢甘霖,沼泽之地急迫着吸入些什么。
虞贞形容不出周道森看向自己时带来的疯狂快感,他并不了解这个男人,自己却可以产生积极和堕落两种心态,他从未与人一见钟情过,他更相信是见色起意,周道森的皮囊很顶,周道森的身材很壮,他愿意为了他的皮囊积极,为了他的身材堕落。
他下贱。
虞贞腹诽自己,又放纵自己。
周道森也不搭理身后的声音,短短数日,他习惯了自己这个邻居身边跟着的不同男人,“你说怕有麻烦找上你,那么我告诉你,我不会看在友邻的份上对你出手相助,你做的事已经让我不满,如果还有下次,我向你保证,轮不到其他人找你麻烦,我就是你在这儿最大的麻烦。”
周道森完全没有被挑衅过,即使拳击台上的对手也不敢对他放什么狠话,他站在那儿别人就将他当做道理,周道森也从未仗着自己的体格欺压过别人,耀武扬威更是没有的事,稳妥做事内敛做人,这是母亲给的教训,凡是有助于人生,有道理可追的话,周道森会听。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放狠话,还是对待一个他随手就能撕碎的瘦弱的男人,大欺小,壮欺少,有失风度,可有时风度换不来规矩本分,若要得寸进尺,他也不必循规蹈矩,守着准则做事。
孙致远没有得到回应,不敢轻易上前,他站在远处看,听不清双方在聊什么,可他能看到虞贞的笑容。
“不会的。”虞贞答应他,“周教练,不会的。”
他是承诺自己不会再叨扰他,还是认为他周道森不会真的找他麻烦?前者希望他说到做到,后者周道森会让他了解自己有多认真,自己开不起玩笑,自己的涵养会为不体面的事逆转。
“给你安排的教练是咱们这儿性子最好的,也是专业的,跟着他会学到有用的东西,希望您在搏击馆玩得愉快。”周道森官方而又冰冷的话语,若不是方才摸过他的肌肤,虞贞会以为这是机器人的语调。
周道森抬步离开的瞬间,虞贞低声问:“不想知道了吗?”
周道森已经转过了身,脚步刚抬起,他回过眸,眼神似海上冰山:“什么?”
虞贞说:“我的故事,你不想知道了吗?”
他和孙致远的故事,他和秦倍,他和所有男人的故事。
周道森冷漠地反问:“你跟我有关系吗?”
虞贞的积极性遭到打击,心陡然一沉,嘴角的弧度也落了下来。
“我从不打听陌生人的私事,搏击馆欢迎一切热爱这项运动的人,你可以在这儿练拳,但请不要破坏这儿的名声,这里有我的股份,我会公事公办。”周道森渐行渐远,那背影决绝到再不会转回身一般,留下疏离而又客套的话语,任由理解。
陌生人?
他住在自己的对面,看过自己的身体,抚摸过自己的腰肢,为他而涨起过人欲,却能堂而皇之地说出陌生人三个字。
好绝情,好冷淡,好不讲道理。
虞贞备受打击,纵横时尚圈那些年,尽管再大的腕,只要他想,他就能让对方对自己感兴趣,他的皮囊可以拿下不少合作,公司也会为他安排资源,可他也能凭借自己的手段,博得甲方的欢心,换得更大的殊荣。
他想要的,少有得不到的,尤其在人际关系这方面,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虞贞对人性还是有很大的信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欲不会轻易被磨灭,原则道理什么的,总会在欲望面前溃散。
今日守得住底线,那明日呢?
明日守得住,那后日呢?
来日方长,他虞贞最多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