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与一路碰到的村里小孩不同,皮肤生得奶白奶白,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两颗圆圆的葡萄。
“小醒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来偷偷送吃的了?”运永胜故意做出生气的表情。
因为范一摇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口,将出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小醒无路可走,表情惊慌,像只误入猎人陷阱的小鹿,眼看着就要急哭了。
这时门外有男子轻唤了一声:“小醒。”
小姑娘一听到声音,如蒙大赦,脆生生叫道:“爹爹!”
范一摇回头,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灰色长衫的青年,看起来斯文儒雅,和村内其他鱼户都不一样。
小醒奋力从三人之间扒开一条通路,一头挤了出去,藏到男子身后,又探出小脑袋偷看范一摇和江南渡。
男子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对运永胜抱歉一笑:“对不住了运大哥,小醒她娘做饭,一个没留神又让她跑出来,给您和嫂子添麻烦了。”
运永胜无奈道:“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我家那二姑娘闹绝食,小醒她总来偷偷送吃的,让那臭丫头越发猖狂了。”
男子笑道:“说起这事儿,我还想再劝劝您呢,孩子既然不愿嫁,那就别催她嫁了嘛,现在已经民国了,女孩子除了嫁人,还有别的出路。”
“你们一家人搬来不久,很多事不懂的。”运永胜摆摆手,一副懒得再聊下去的态度。
男子也只好闭嘴,很有教养地向江南渡和范一摇点头示意,然后领着小醒回家了。
这时运红尘的妈妈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江南渡和范一摇一愣,“她爸,这是……?”
运永胜:“这是红尘在电报里提到的,山海镖局总镖头和大掌柜。”
“啊,红尘回来了?!”运妈妈大喜,目光向范一摇和江南渡身后扫了一圈,“诶?人呢?”
运永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谁知道又跑哪儿野去了。”
运妈妈埋怨:“肯定是你又骂她了。”说着又一脸笑容将范一摇和江南渡往里面迎:“两位快进来,家里简陋了些,见谅哈。”
范一摇和江南渡被运妈妈安排在院子里的一处小茶桌旁喝茶,运妈妈捅了捅运永胜,低声道:“红尘她最喜欢吃拌海螺肉了,家里正好没了,你去邻居家瞧瞧,看看能不能借过来一点。”
运永胜嘴上骂骂咧咧,对运红尘各种指摘,却还是提着个网兜出门去了。
运妈妈又急吼吼地张罗去做饭,似是心情大好,还能听见她在厨房里哼歌。
范一摇好不容易逮到和师兄两人独处的机会,悄声道:“大师兄,你不觉得运红尘她父母怪怪的?”
江南渡品了一口茶,“嗯,一摇觉得哪里怪?”
范一摇:“听起来,她父母好像十分重男轻女,特别是运大叔,提起自家女儿,总是各种看轻。可是行为中又分明表现出对女儿的疼爱,而且那运大叔给我的感觉,好像总是在运红尘面前故作严厉。”
江南渡放下茶,“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你刚刚一路走来,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现象?”
范一摇疑惑:“诶?什么?”
江南渡:“这个渔村的女孩,似乎嫁人都很早。”
范一摇回忆了一下,也意识到了问题。
虽然如今已经是民国,但是现代化的进程似乎只发生在那几个一线城市,华国大部分地区还保留着清时的传统。
遵循传统,女子嫁人后就不再梳姑娘头,要改做妇人的盘头。
他们刚刚一路从村口到运红尘家,所见的女孩几乎都做妇人打扮,更有甚者,一些女孩看年纪比刚刚那个小醒大不了多少,居然也梳了妇人头。
“难道南方这边都流行女孩早嫁?”范一摇好奇道。
江南渡摇头:“虽然一些偏远地区女孩嫁人早,但是也仅限一个村子里的个别人家,家家户户嫁女这么早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两人说话间,范一摇无意中瞄到偏房窗户上的一个人影,见她看过来,又嗖的一下躲开了。
想必里面就是运红尘提到的小妹。
运红尘的年纪和范一摇相仿,运小妹又能有多大?这么小就被逼着嫁人,也难怪要上吊绝食闹自杀。
运妈妈干活很麻利,不多时厨房里便传出阵阵饭香,勾得范一摇食指大动。
而运永胜也很快提着满满一网兜的海螺回来。
“死丫头就喜欢吃这些偏门东西,这年头饭都吃不饱,谁会特意去捞这东西?跑了四五家才凑到这些……”
运永胜虽然嘴上骂得狠,刷洗海螺起锅蒸煮的动作却不停,不多时就能闻到大锅里传出海螺的鲜香。
知女莫若父,这香味才飘出没多久,院门口就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运永胜余光里瞥见,骂道:“别躲了,早看到你了!”
运红尘嬉皮笑脸地蹭进来,“爹,给我做海螺啦?我要吃拌的!”
运永胜正在揭锅盖,看到运红尘,作势欲把锅盖飞她头上去。
运红尘一溜烟跑到范一摇身边,拿她当了个挡箭牌。
运永胜不再理会她,将蒸好的海螺拿出来,用竹签子一个个从壳里剥出。
“姐!姐!”
偏房的窗户推开一条细细的缝,里面传出疾呼。
运红尘急忙扒在窗边。
范一摇看到窗缝里露出一双大眼睛,和运红尘生得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