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雨女还是执迷不悟,丝毫不顾及身体的损伤,跪着爬向男子,“师父……你是因为我杀了太多九州人而恼我,是不是?徒儿知错,徒儿认罚,但是你不要故意说那种话,好不好?”
男子轻盈后退,身法翩跹潇洒,唇边带着浅笑。
范一摇盯着那男子笑容,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明艳,温柔,充满神性,却透着骨子里的漠然。
她好像突然就猜到这是谁了。
“小长右,那么喜欢哭,怎么这会儿不哭了啊?”男子温和出声。
云嫂突然被点名,很是迷茫。
范一摇却反应过来,催促:“云嫂,听他的!你试着哭出来!”
雨女见男子以如此温柔语气和其他女人说话,登时醋意大发。
“是因为你在挑拨,所以师父才会这样对我!”
她向云嫂投以怨毒的目光,展开双臂,宽大的和服衣袖无风自动,茶楼内外悬挂的油纸伞一瞬间全都被她吸引过来,悬停在半空。
“小长右,你要再不快点,我们可就死在这里了。”男子笑吟吟地催促,却丝毫没看出来心急。
云嫂越是着急,越是哭不出来。
范一摇已经看出雨女的不对劲,这一波她身上所散发的杀机比之前都要重,急切喊道:“云嫂,想想你死去的族人,再想想你丈夫李云是如何惨死在这女人手中的!你丈夫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陪你去照相馆拍照片了……”
云嫂听到范一摇提到照片,眼泪果然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外掉。
窗外乌云重聚。
雨女双臂轻挥,衣袖翻飞间,高速旋转的油纸伞如同绞肉刀,分别向着范一摇,运红尘,和云嫂的方向袭来。
却唯独避开了对她来说威胁性最大的杏衣男子。
烛息刀出,钨金刀刃与飞速旋转的油纸伞相击,发出铿然之声。伞骨终究是木制,很快便被削成碎屑。
“是你们!都是你们!几万年前你们不同意我和师父在一起,如今还要出来捣乱!都去死!都去死!”
雨女手臂上还附着那两道符箓,华美的和服布料被腐坏穿透,蚀入皮肉,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下来,洇湿了衣袍。
可她眼里的仇恨却始终只对着范一摇他们,一道道水汽从身体中散发出来,黏稠又阴冷,迅速将他们缠绕。
湿气凝结出的藤蔓缠上三人的手脚,又渐渐伸向他们的口鼻,范一摇觉得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微薄的氧气似乎被潮湿的水雾挤榨干净。
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折扇,以扇为笔,自半空虚化阵法符文,击向雨女胸口。
雨女吐了一口血,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男子。
“师父?”
男子神色未变,继续以扇快速虚空画阵法图纹,一笔而成,击向雨女,这次的攻击力比之前还要狠。
雨女大口大口呕血,却还是怔怔盯着男子,没有回击,也没有格挡。
“师……师父……”
男子无悲无喜地垂着眸,再次以扇画阵,一击又一击,如冷酷的执法天神,鞭笞着罪徒。
雨女最后已经被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唇翕动,似乎还在无声唤着“师父”二字。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晶莹剔透,如珠如玉。
云嫂看着那滴从雨女身上剥离出的泪滴,吃惊地瞪大眼:“那是……我们先祖的气息!”
是上古长右族长的眼泪。
数万年前,就因这一滴泪的悲悯,将濒死的东瀛灵怪救回,赋予其强大的御水之术,却没想到,铸成一场冤孽。
整个日式茶楼内此刻几乎要被黏腻的水汽注满,触角般的水汽缠在人身上,骨头缝因为阴寒的湿气而隐隐作痛,木质的墙壁上迅速生出黑色的霉斑,地板角落甚至长出了暗绿色的苔藓。
绵绵密密的湿潮感几乎将人逼疯,倒不如直接淹死的痛快。
云嫂能量最弱,抵挡湿潮的力量最小,很快便又像之前那样,变得窒息无法行动,却依然尽忠职守地努力痛哭。
室外大雨肆虐,室内潮气入骨,一阴一阳,将水的两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是现在,斩!”
杏衣男子祭出一物,向范一摇这边掷来,竟是开山斧!
范一摇咬牙穷尽浑身力气,将右手艰难从那水汽藤蔓中拉拔出来,一把抓住开山斧的手柄。
她高高跃起,像是浸在水底的慢动作,双手持刀,将无物不破的开山斧举过头顶,向着雨女所在方向用力劈斩下去。
这一刻,雨女眼中的恍惚迷离恢复清明,瞪着眼看男子,“不对,你,你不是师父!!你是什么人!”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纵使双目泣血,也是错付于人。
开山斧劈至半空时,那滴属于长右先祖的眼泪被一阵金光推过来,融入到暗黄色的古铜斧身。
时间仿佛停滞,范一摇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知道,这是开山斧被成功锻造的迹象。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她又会看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