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肥硕的身体在自己的身上晃动,珍鹭看着那一团团白肉晃动,抬起手臂搭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只有闭上眼睛珍鹭才能听见那些诗歌的声音,而不是一个陌生人的喘息。
夜深露重,一滴露水划进了窗几,珍鹭突然醒了。
床头的红烛已经烧去了大半,枕边人鼾声如雷,珍鹭却再也睡不着了。
今天是黄慎之大喜的日子,珍鹭仿佛跟他一同中了举人,辗转反侧。厢房里旖旎的气味太重,珍鹭不喜欢,她想闻些清新广阔的味道来打发漫漫长夜。
她突然很想看书了。
披上外衣赤脚悄悄走出厢房,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抬头看向笼馆上面窄窄的四方天空。如果这四方夜空再大一些,是不是可以看到今晚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貌似被乌云遮住了。”
是黄慎之的声音?
珍鹭低头看去,发现他竟然还坐在梅园之中,就他一个人,守着一张大圆桌,上面都是翻倒的酒盅,黄慎之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你还没睡?”
珍鹭没想到这么晚了还可以看见黄慎之,她以为今晚……不对,她以为可能再跟黄慎之没有交集了。
她散着乌黑的头发,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星蓝色外衣,就像把整片夜空披在了身上。
“黄公子,不是也没睡吗?你的朋友们呢?”
黄慎之揉了揉脑袋靠在桌上摇头笑,“都去各处睡觉了。”
珍鹭环顾四周厢房,她站在四层,此时夜晚寂静的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静的可以不用大声说话就能听见对方的耳语。
“那黄公子怎么不跟他们一样?”
海棠花瓣落在黄慎之的手指上,他动了动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翻起一纸书页捏起那片花瓣,“可能……不是知己吧。”
高中之日,前来道喜之人熙熙攘攘,可吵闹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人是知己,能够分享他的踌躇满志。有的只是寻个特殊日子在此狂欢作乐的众生。
知己是什么?
珍鹭的心弦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猛然拨动,只动了一个音,就掀起了黑夜里的海浪。
海浪可以是波涛汹涌,可以是广阔无垠,也可以是危险至极。
海水倒灌进耳朵,蒙蔽了心脏,珍鹭的手指扣在了凭栏低声道,“黄公子,今晚我可能是最后一个向你道贺的人。”
“道贺不分先后,就算不说,也会明白。”
有些话你不说,他也会明白。
海浪打碎了最后一块礁石。
“黄公子,那把纸伞,你还要吗?”
“……要。”
珍鹭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挂在通红的脸上,她还是说出了那句话,“那就……请来厢房拿,好吗?”
没有了礁石的阻挡,肆虐的海浪肆无忌惮的冲上了悬崖,浪花抚摸上崖壁,让很久没有亲近过海水的岩石变了颜色。
黄慎之仰头透过海棠花的缝隙看见了珍鹭。
他张了张嘴巴,他说好。
寂静的梅园里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桌桌残羹剩饭,梧桐提着水桶把滚在桥下的金露酒捞起,他擦了擦酒壶,四层厢房的烛火好像也被他擦灭。
梧桐站在桥上,还能看见那把立在厢房门口的油纸伞。
他知道伞的主人,今天终于来了。
浪潮退下,只剩下清醒的人站在岸边。
梧桐坐在梅园的石桥上,不去看刚刚熄灭的烛火,而是掏出了珍鹭借给他的诗册。
他翻开诗册,读了两句,却发现自己读出的全是无力的叹息。
【欢鹂】
梅州的世子爷为一个娼妓修了一座别院。
还没有修缮完成,可路过的百姓还是能看出这座别院的奢华,不仅啧啧称奇。
看来桥下说书人的素材又有新来源了。
笼馆可从来不缺这种奇闻逸事。
不过笼馆几个姑娘们可不管这奇闻逸事有多奇,她们只知道今天欢鹂回来,她们四个人终于可以凑到一起吃顿饭了。
今天说好在华雀屋里吃饭,做的全是欢鹂爱吃的,什么老鸭汤金丝卷啥的,什么都往上端。
欢鹂是华雀看着长大的,自然多疼些也多关注些。
珍鹭烛鸳还没注意到,华雀就先发现了。
“呦,我们小欢鹂怎么瘦啦!”
“啊?有吗?”欢鹂正往碗里扒拉着鸭腿,赶紧放下勺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哎呀瘦点好嘛,以前阿嬷还老说我贪吃有小肚子呢。”
珍鹭的指甲还没有敷完,只能让烛鸳先给她喂口汤,自己对着欢鹂开玩笑,“待会让我摸摸,别是诓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