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让我们少爷笑,其他就都好说。”
这笑谁不会啊,欢鹂心想自己天天乐乐呵呵的有什么难,还有人能不开心到这样?一点笑容都没有?
但这次她总算是见识到了,还真有人绷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黄金万两似的。
一开始欢鹂坐上接她的马车,这马车普普通通一点儿都不起眼,那马夫把车停下后掀起轿帘时欢鹂都觉得没什么,只是低着头进了人家院子的正门。
好嘛,这一进去就吓坏了。她本就低着头看着脚下踩的青砖石,可刚跨过那高高的门槛,青砖石一下就变成了光滑的鹅卵石地。
欢鹂也不是没见过鹅卵石,只是这里的鹅卵石擦的那叫一个透亮,不光透亮还齐整,欢鹂低头瞧着都能瞧见自己的倒影儿。
她一只脚悬空都不忍心踩下去。
“欢鹂姑娘?请吧?”
她猛的抬头,看见说话的就是那天来笼馆找姑娘的大伯。大伯今天换了身衣服,针脚细密缎面滑腻,比来笼馆时穿的更要体面。
欢鹂有些怯场了,就算她再没心没肺也知道来的应该不是寻常人家心里紧张的直打鼓,可人家哪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径直就带着人往院里走。
当时正值黄昏,夜色一点点铺满院落,欢鹂跟在后面小碎步的跟着只觉得这么大的院子可安静得很,一点人声都没有,但奴仆数下来总得有好几十个,大家都跟哑巴似的低头干活目不斜视,人人都一副表情耸着肩膀。
欢鹂看着四周自己也大气不敢出,连踩在鹅卵石上的鞋子都知道该轻声些。
上了一条长长的回廊,月色露出来时欢鹂终于听见了声响,是婉转的唱戏声,还有铜锣丝竹什么的,热闹的像是过年!她探出头就看见回廊下有一片低矮假山,从假山穿过去点点灯火才显现出来。
灯火的轮廓慢慢清晰,欢鹂仿佛来到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有耍杂技的,唱黄梅调的,还有身姿曼妙的舞女围成一团跳舞的。
有人翻跟头,有人喷火球,如果再加个舞狮那可就是灯市口了!
“本来想加个舞狮队哄世子开心,但场地不允许。”
那位大伯站在假山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竟然一点都不激动。他只把欢鹂拽到前面,用眼神示意了下园子中央被好多下人簇拥的地方。
“那里坐的便是我们世子爷,欢鹂姑娘今晚要做的就是好好唱。”
好好唱……逗世子爷笑……耍杂技的都来了这世子爷还不乐意吗?欢鹂安排在台下可劲儿看着那位世子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半个时辰了端端正正的坐着也不带动弹的,人家台上都开始钻火圈了他怎么连个掌声也不给大家呢?
欢鹂隐隐约约的有点压力,看来这次出来接活难度颇大,自己回去要颗粒无收了,既然拿不到什么银钱干脆就好好看看不花钱的表演吧,好不容易从笼馆里出来得涨涨见识才行。
要不怎么说欢鹂心大,眼看就要到她自己了,她倒好抓起一把瓜子来认认真真的看人家耍杂技,本来还有些紧张局促,可这场演出也不知道哪里请的戏班子,表演一流到欢鹂看到忘我,直接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当人家摞到第七个板凳时欢鹂直接扔了瓜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鼓掌叫好!
她这是有感而发酣畅淋漓,可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一瞬间戏园子里所有服侍的下人齐齐回头看向了她。
看的欢鹂头皮发麻登时闭紧了嘴巴!这些人的表情一模一样,好像在问她到底在笑什么。
一把瓜子都掉在了地上,欢鹂紧紧闭着嘴巴恨不得冲回假山里面去。
而那位被众人簇拥的世子是最后一个回头的,他这一回头牵动着衣裳领口上的玉珠都哗啦哗啦的响,他鬓边两条玉带垂下就像是拿月辉绣出的纹样!
欢鹂刚刚还闭紧的嘴巴又猛的张开,大到能吞进去世子手边的核桃!
原来这世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跟随皇家仪仗,被姐姐妹妹们好生讨论的爷!珍鹭说过的话还犹在耳侧,说这身穿衣打扮怕是哪个亲王的儿子。
这下欢鹂可是真笑不出来了,她不光笑不出来还想立马走人,她动了动发麻的脊背想挪个窝,只听台上耍杂技的老爷子支撑不出,顶在脑门上的椅子轰然倒塌落了一地,吓的老爷子当场跪倒在台上止不住的磕头。
“世子恕罪,世子恕罪!”
小黄鹂的笑声已经荡然无存了,人满为患的戏园子只有砸头的声音。
当台上的人嗑到第十下时,世子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笑的让欢鹂直接打了个哆嗦。
该是欢鹂上场的时候了,本来烂熟于心的曲调现在一个调子都记不起来,欢鹂的脑子里只有磕头和饶命的声音,她嘴角还沾了个瓜子皮就被人推了上去,尴尬的站在中间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欢鹂甚至都不敢看世子的脸,只盯着人家身后的桃花树看,咬着牙稍稍跺了下脚,刚酝酿好情绪提袖要开腔……
“你下来。”
世子终于说话了。
他不光说话了,还指了指自己旁边。
“坐这儿,接着笑。”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训练有素的忙活起来,片刻功夫就抬出了一张太师椅摆在世子跟前,还没等欢鹂反应过来茶都给她倒好了,等在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一大群丫鬟按在了椅子上。
世子的话虽然不多,可整晚的这几句都是对欢鹂说的。
“马蹄糕吃不吃?”
“管家把新到的蜜饯拿出来。”
“你怎么不笑了?是不是节目不好看?”
欢鹂不笑是实在不清楚自己该不该笑,她只能在世子目光投来时扯动下嘴角鼓鼓掌。遇到自己爱看的节目,刚想叫好,好字还没出来又硬生生的坐了回去,一整晚都抓耳挠腮。
她在世子的戏园子整整呆了五天,每晚都看各式各样的节目,看累了就回屋睡觉世子也不让她伺候,好日子过习惯了,几天下来欢鹂也渐渐放开,她本就不是个拘谨的人,在笼馆里嘻嘻哈哈是常态,开始还能装个像模像样,时间长了就原形毕露,含着蜜饯的嘴边又泄出了那黄鹂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