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钧野爆炭一般的性子哪里忍得住外头这些流言蜚语?
妻子明明是一番好意,怎么就成了“蛇蝎心肠”?
一听见院外那些人叫嚷“下毒害命”“血债血偿”“毒妇蛇蝎心肠”,只觉得一股灼烫的血气“轰”地一声直冲头顶,烧得他眼白泛红,额角青筋暴跳如虬龙。
“锵啷!”一声刺耳锐响,腰间佩刀已然出鞘半尺,寒光凛冽,映着他怒到极致的脸,眼里一跳一跳的怒意,似是能将天戳出一个窟窿来。
蕙宁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袍角,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钧野,不可鲁莽。你这样出去,只会叫人抓住把柄。他们巴不得我们自乱阵脚,好坐实了这罪名。你这一腔热血泼出去,不过是正中下怀,徒添他们污蔑我的‘铁证’。”
温钧野猛地顿住脚,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火,闷得几欲炸开。
他回头看她,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懊恼地说:“可他们怎么可以那般说你?明明你是为了百姓施粥,明明这其中是有旁人陷害,凭什么让你背这口黑锅?”
蕙宁沉默不语。
屋外百姓哭号如潮,有老妇伏在青砖阶下,叩首磕得头破血流,口口声声说是吃了国公府的药膳粥,孩子一命呜呼。
人心如猛火,风吹便燎。
蕙宁不是不惧,这等恶意构陷、众口铄金,最是难熬。
可她知道,现在不能慌。
若被这惊惶击垮,露出半分怯懦,便如同将自己剥光了扔进豺狼虎豹的利齿之下,只会死得更快、更难看。
越是风声鹤唳之时,越要冷静。
蕙宁深吸一口气,早春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猛地一清。记住网站不丢失:jile2
她强迫自己站得更直,下颌微扬,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温钧野,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忍。现在只能忍。自乱阵脚,是取死之道。”
屋内一时寂静。
温钧野气得发抖,却也知她说得在理。拳头攥紧,青筋暴起,指节一阵阵发白,终是将佩刀扔回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场风波,如寒水浸骨,从昨夜烧到今日,院内外都沾染着不安的湿气。
吴祖卿早听闻了外孙女之事,急得坐不住,陈轻霄陪着他一路风尘赶来府中。
眼见外孙女被人构陷、国公府声名狼藉,心头之痛,竟不输于身上病痛。他拉住蕙宁的手,心中虽然忐忑,但还是努力宽慰:“你莫怕,外公在,你若真无过,皇上总不致让你枉担冤名。”
府门外早已是众声喧哗,如夜潮拍岸,披麻戴孝的妇人瘫坐在地,拍着大腿呼天抢地,哭声凄厉、穿透云霄;几个汉子满面悲愤,举着白幡申冤;更有甚者,将污秽的狗血泼洒在门前的石狮子上,黄纸钱漫天飞舞,如同招魂鬼蝶。
巡检司派来的人并无驱赶,反倒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几个早年受过国公府恩惠的小官,不但没有来探,反是连门都不敢靠近。风声鹤唳之下,旧日情面,也都变得廉价可弃。
明王梁霑立刻奏明圣上,指控国公府在粥中蓄意下毒,致人命丧,谓之“草菅人命,罪不容赦”,言辞犀利,句句直指国公府叁少奶奶之责,力主将此案交由刑部“严加鞫审”,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国公府必须“闭门谢客,内外隔绝”。
吴祖卿得知消息后,再次亲笔上疏,恳请皇上网开一面,不为诬言所动,并请求刑部明察秋毫,还蕙宁清白。
谢逢舟原欲请命主理此案,可未料,梁霑不肯罢休,立刻入宫陈情:“陛下,驸马素来与吴老先生过从甚密。此案牵涉吴老外孙女,若由驸马主理,纵使其心可昭日月,恐也难逃‘瓜田李下’之嫌,易惹天下人非议,谓朝廷有失偏颇,包庇亲贵。臣以为,为示公允,谢驸马理应避嫌。”
皇帝沉吟良久,也认为确有不妥。一纸令下,谢逢舟不得过问。
可明王最后没想到,皇帝居然选择让太子来主理此事,太子素来审慎仁厚,却从不多管闲事,此次骤然接手,是重托还是试探,没人说得清。
梁霑知悉,脸色青得发黑,只能咬牙切齿,强压心中怒火,低头称“谨遵圣命”。
初初几番查探,如同石沉大海,竟没激起半分可疑的涟漪,案子便悬在了半空,令人心头惴惴。
数日无果,终于有刑部差役持节上门,要带人问话。
温如飞原本打算一马当先前往,却听廊下传来一声“爹,我去”。
未等官员再开口询问,众目睽睽之下,蕙宁上前一步,水杏色泽的衣服绣枝头新柳,素净中藏着春意,也遮不住她一身镇定从容。
她缓步而出,微欠身,道:“此事我府确有疏漏,若刑部需人协助查验,妾身自当奉陪。”
一句话将所有窃窃私语之声全部压了下去。
温钧野却骤然上前,高大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背后,怒意满胸:“要查便查我!她不过是妇人,怎么会管得了那么多?我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