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摇了摇头,“他算挺靠谱的了,脑子很快,只可惜遇到的是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呢,能不能要点脸。”
米雪翘起二郎腿,用胳膊撑着脸颊,侧着脑袋看着我,和往常的她不同,今天晚上从头至尾我都没见她笑过。
“你这两天眼神变了,是不是在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我看着米雪的眼睛,心里骤然跳出一个声音,白风远,你瞒不过她,这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你为什么就这么关心我的私事,这一切和你有关系么,我承认你很厉害,但你总是这样窃取别人的隐私是不是太下三滥了点。”
“我是专业的医生,背过希波拉底誓言,你的事我不会漏出去一丝一毫,这是我的道德准则。所以你不用着急上火的掩饰自己的心虚。我想干什么,我之前就说过了,一开始只是无聊,而现在也只是想帮你一把,虽然你总是不领情。”
米雪今晚真的太平静了,平静让我有些害怕,她似乎在用与往常完全不同的交流方式告诉我,自己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忙?就因为你能看穿我,就因为你是心理学专家,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帮我?”
我又一次先急了,我的话比起质疑反而更像是种询问。
“你真的确定自己了解她?”米雪带着几分嘲讽甚至是讥笑看着我,但很快她又接着说道。
“好吧,我的确没有你了解她,但是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她,也能看到你看不到的自己,就算是旁观者清吧。恋母情节在心理学领域太常见了,可你不同,你根本没把她当作你的母亲,在你心里,你只是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碰巧是你的母亲罢了。”
米雪这一刻说话的表情,方式,语气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力量,我压抑了许久才把那个“对”字给压了下去。
“我想帮你也并不仅仅是想帮你,我也想帮一位母亲,经历了那么多后,她应该有个更好的结局。你妈妈真的很伟大,也很聪明,她在用你完全无法察觉的方式在爱你。她算是把母亲这两个字做到家了,可笑的是她的儿子居然根本没把她当成母亲去爱!白风远,什么禁忌,道德,伦理之类的道理我就不说了。我只告诉你如果你想用乱伦的方式去回报她,那就是对她所付出这一切的亵渎!”
“你能不能不要再和我卖关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叫我无法察觉的方式?”
我一手甩掉手里的包,彻底侧坐过来,面对着米雪。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对沐婉荷的感情,就连沐婉荷自己都没有。
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你母亲给你的温柔,我不能破坏它,总之听我的,立刻抽身也许还来的及,你现在的痛苦仅仅是所谓的爱而不得,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能明白她作为母亲的艰难和痛苦。而你却还有着这种禁恋想法,我保证你会比现在痛苦十倍。”
米雪直起身,她像是在刚刚那短短几分钟里看到了一场惨烈的悲剧,眼神中的哀伤抑制不住的流淌出来,一直流进我的心里,把我这几天所扬起的勇气和期盼全都浸的冰凉。
我别过脸,憋红了脸叫嚣道,“你别说的太过了,我妈为我付出了多少,我很清楚。她的痛苦也好,艰难也罢,我也跟着经历过。”
“你当然应该经历过一部分,如果不是那部分经历,我估计你早就熬不住了。虽然我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经历,那我可以想象到,它一定足够黑暗,足够可怕,才会让你望而却步,踌躇不前,一直扮演一个称职的儿子直到现在,但还有很多是你没经历的。就比如她寻找你的那九年,你可能因此很感动,但那种感动是没有根的,因为你根本没有切身去感受过那种绝望和痛苦。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你都没有资格去说,我能体会这种痛苦。你妈妈的经历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悲伤而感人的故事。”
米雪说完后低下头,再次散开自己的头重新扎紧。她控制着正常对话的节奏,适时的留出时间来让震惊的我得以缓和与思考。
“那你要我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这一切难道全是我的错,就因为我爱上了她,所以我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么?我已经在扮演一个足够称职的儿子了,难道这还不够么?”
“我没有说你错,中文说坠入爱河,英语里说fa11in1ove,法语里有tomberamoureux,西班牙语是netamorado.爱情从来都是无意识和没道理的,爱的那一方都是被动陷入,是跌倒,是落下。无法自控,无法预知,无法强迫,也无法禁止。”
米雪丝毫没有受我濒临失控的情绪所影响。一字一句音极其标准的说出了这段让我略感安慰的话来。
“所以呢,我还能怎么做?”我忍不住问道。
“离开她,越快越好,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这是对你最好的解脱。”
“不行!”我想都没想就否定了米雪的提议。
“她身边只有我一个亲人,我必须守在她身边。”
“你打算守多久?一辈子?”米雪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否决,她已经准备好了回应。
“如果有可能的话……”
“看过挪威的森林么?”我看着她点了点头,眉头却缠的更紧,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人永远守护另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事。你并不是单纯的想守护她,你还有期待,日益强烈的期待。”
“我没有,我只是希望她能过的好,她必须是她,至于有没有我,我……我不在乎。”
米果突然就嗤笑了一声,“说的可真漂亮,是谁教你这些鬼话的,嗯?白风远,你听过一个词叫『mamih1apinatapai』么?”
“没有,这词什么意思?”
米雪站起身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再坐下时表情又恢复了开始时的冷静,“这个词来源于南美最南段的火地岛,是一种已经消失的语言。它的意思很有趣,是表示两个人同时希望开始一件事,但却没有人愿意说出来的微妙状态。你觉得你的妈妈会不会和你一样,对你心有所属,却没有说出来呢。”
“你说真的?有这种可能么?”我完全忘记了她之前的劝告,激动的直接在花坛上站了起来。
米雪叉着手静静的看着我半天,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的期待,你自己明明知道问题的答案,也能猜到最终的结果,可你却装作是个瞎子,是个蠢货,还是忍不住去期待,究其原因是因为她一直在你身边。你少年时的经历已经在你的心理上留下了不可抹灭的创伤,虽然你觉得自己很坚强,但潜意识里你可能比任何人都要脆弱。所以别在说什么只想一直安静的守在她身边,或者是只要她幸福,你一切都好的鬼话。你好不了,你只会越来越低落,越来越沮丧,直到精神崩溃。”
我茫然的重新坐了下来,那一瞬间的欣喜的确让我明白了些什么。
“别把自己想的太伟大,这世界上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么伟大的人,你把一切都寄托在了一份错误的感情上,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理由拼命压抑自己本心的欲望,甚至给这样的欲望换上更好听的伪装才能缓解内心的痛苦。我承认你一直做的不错,但你的出点错了,目的地也错了。所以你做的越好,后果就越可怕。所以你必须离开她,走上独立的道路,接触更多的人,更多的事,在更远大的世界里纠正你的心态。”
我彻底投降了,在这个女人面前,我特么就和光着没什么两样,她几乎把我心里每一丝每一毫的想法都拽了出来,包括那些最阴暗,最隐秘的念头。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惨烈的体会到自己的幼稚。
“是我离不开她,我爱她,离开她我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不想做,我会活不下去的。”
米雪站起身坐到了我的身边,伸手捏了捏我的肩膀,然后换了一副轻快的语气。
而我已经完全陷入了她这种变换表情与语调的节奏,被迫跟着她平静,激动,冷静,亢奋,又回归冷静。
“其实我是不相信爱情这东西的。”她双眼紧盯着我,似乎在向我证明她并没有说谎。
可我却被她说懵了,“嗯?那你刚刚还说了那么一大堆?”
“我只是在用你习惯的方式去解释给你听,在我看来,所谓爱情不过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内啡呔,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以及其他一些信息素生成消失的作用结果罢了,但这些激素分泌都有时效,所以最多五年,人们口中再炙热的爱情也会被消耗殆尽归于安宁。所以,我们只是激素的奴隶,爱情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