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刚大学毕业,该上研究生了。”我解释道。
“好厉害呀,研究生……”杨影露出艳羡和钦佩的表情。
我一时不知道怎样接她的话,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哎,对了,你和咱们班那个江雪……还有联系吗?以前我们都觉得你俩特别好。”
“有联系,有联系,我俩现在还是……在一起。”我很自豪地说起自己和江雪的关系。
“在一起?”杨影似乎没听懂我说的话。
“哦……就是……在谈恋爱。”我尽力解释着“在一起”的意思,虽然我觉得我的同龄人不应该听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哦,哈哈,那真好。初三最后你俩好像都不怎么说话了,我们都觉得好可惜,现在还谈着就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哈哈……”杨影露出放心的笑容,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江雪也还在上学吧,她学习那么好的,也是研究生吧?”
“对,她出国读研了,今天刚走。”说起江雪,我感到更自豪了。
“太厉害了!哎呀,我好羡慕你们……”杨影真诚地赞叹道,我能看出她眼里的向往。
我正想说些自谦的话,杨影怀里的孩子突然哼哼了起来,她赶紧说道:“我得先走了,孩子烧了,要赶紧去医院。”
“那你快去,快去。”我也急忙说道。
“回头联系啊,回头联系。”杨影边说边启动车子,没等我回应就骑着电动车一溜烟地离开了。
何老师曾说过杨影做事总是糊里糊涂,这点似乎并没有变。她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我们怎么“回头联系”呢?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虽然当年的我还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也能清楚地意识到,我和杨影或许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晚上回到家,父母知道我要熬夜等江雪的消息,便不再催促我睡觉。
为了不打扰父母休息,我就关上房门,也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躺在床上。
我在这个催人入眠的环境里却毫无睡意,傍晚碰到杨影的事让我颇多感慨。
我不会傲慢地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比杨影更好,人家已经有了可爱的孩子,或许还有爱她的丈夫,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只是感慨她和我们的不同。
无论是打扮还是不打扮,二十二岁的江雪都还是个少女的样子,而同样二十二岁的杨影已经是满身烟火气的妇人了。
我不由得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说女孩未出嫁怎样、出嫁了怎样的那段话来,不过那话里充满了对出嫁女子的贬低,这是我断然不同意的。
我知道杨影当年是没有考上高中的,我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复读或者去上技校,总之她一定是没有上大学的。
我不认为自己上了大学就高人一等,但我实在为杨影感到扼腕叹息,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初中时何老师曾经不止一次夸奖杨影努力,我也清楚地记得说到上学的事情时,杨影眼中和语气中掩不住的羡慕和遗憾。
我再自作多情地联想一下。
我不知道杨影当年喜欢我的心情是否也如同我对江雪那样,或许没有那般深情吧,但一定算得上懵懂的少女情思。
当她今天抱着自己的孩子,再次见到和初中变化不大的我时,会不会再想起那些青春的日子呢?
无疑我们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个中好坏或许没人能说明白,但我很清楚,现在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而正是因为江雪,我才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虽然我早就知道,是江雪成就了今天的我,但我还是会有意无意地认为江雪去成都找我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最重大的转折,毕竟这三个月来我的生活的确生了戏剧般的变化,我终于从那些茫然不知所谓的日子里走出,我身边有了江雪,还有了一个计划好的完美未来。
而今天我才意识到,我人生最重大的转折不是生在三个月前,而是生在十年前,生在江雪爱上我的那一刻。
如果江雪没有爱上我,那我可能也会像杨影一样,默默地把自己的感情放在心底,走上一条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和江雪渐行渐远。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没有江雪的帮助,以我只比杨影稍好一些的成绩是肯定考不上高中的。
以我家当时的经济状况,我大概会上个技校后进厂当一名工人,厂里很多没考上高中或大学的子弟都走了这条路,那时的我和江雪一定也会成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这三个月来我生活的剧变,实际上也都是由江雪给我的种种帮助积累而成,一切的起点都始于1998年11月的某天下午放学时江雪对我说的那句话。
“陈阳,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了,我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江雪的人,也是最愿意相信江雪的人。
正因为我相信江雪,我才能在她的陪伴和帮助下考上B中、考上川大,我才能在身边没有她的时候继续按照她的嘱咐继续努力考上武大的研究生。
江雪曾经说过,我们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永远在一起创造条件,而事实也正如她说的那样。
四川大学、武汉大学,这些学校的名头固然响亮,但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让别人相信了我是一个努力上进的人,这可能是比考上名校更重要的资本。
如果我没有这一路积累下的资本,就算江雪三个月前找到了我,恐怕她的家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接纳了我,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飞快地把刚才的这些想法都写在了给江雪的第一封邮件里,然后又给她讲述了这两天我在家的生活。
我看看时间,还没到十二点,刚好赶在今天出了邮件。
接下来的时间我又开始慢慢翻看我们假期的照片,这次比下午看得更仔细,看每一张照片时我都认真回想当时我们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
越来越临近江雪到达荷兰的时间,我又开始紧张起来。
我担心飞机会不会晚点,担心江雪下飞机后会不会找不到托运的行李,担心她一个人能否拿得动那么重的箱子,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的脑子里就像有一根越绷越紧的弦,让我坐立不安。
我已无心再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看照片,我紧握着在书桌前,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平静一些。
终于,快到凌晨四点的时候,我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