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和医院一条街的对面有一个绞刑广场。
那里最高的人不是改造过的巨人,而是一个被吊着悬挂在广场中央的囚犯。
他会在凌晨被收监,又在所有人下班回家做饭时从地底牢笼里提出来,吊在最高处以儆效尤。
周围的居民从最初的害怕到如今已经完全习惯了,有的一家人还会端着饭碗在窗前对着那人扒饭呢。
哪家小孩不听话或挑食,就会被恐吓:“你再不听话,就像广场被吊起来的叛神者一样悲惨!”
据说那人是前阵子游行示威争取利益的组织者,后来也是为了保护无辜群众自愿被人供出来做了牢犯的。
不过现在的人们早忘了这回事,他们如常去广场旁边的菜市场买菜,有人生气了就会故意辱骂他来发泄,小孩有样学样对他扔石头和牛粪。
饮香想,被曾经拼命保护过的人忘记了应该会难过吧?
她在暗处关注他很久了,在偷偷砸了医院的那个半夜,她一回头就碰上了一道慌张错开的视线。
那个头发纠结凌乱,上半身挂着破烂布条的囚犯撞见了罪行却一言不发。
晦暗的晚上,他望着她的一只眼睛弯弯如月牙,闪烁着温暖的柔和笑意。
饮香忽然就走过去,脱下上衣为他披上,希望至少能让他感到一点点尊严。
“您是第一个为我披上衣服的人,谢谢您。”
他轻声说,声音以外的低沉动听,一点也不像粗俗乱吐痰的路人。
饮香笃定地说:“你应该是个笨蛋吧。”
因为对视的这一刻,饮香发现这个家伙和她一样落后。
她是一块愚笨的木头,而囚犯是狼狈的骨架。
他只剩下半张脸,另一面是彻底的骷髅状。身上没什么好肉了,破烂的裤管也空荡荡的随风飘荡,到处裸露着大片的洁白骨头。
明明这里尘土飞扬像沙尘暴,他的骨头却白如象牙。
这天半夜,饮香又悄悄溜出去见她。
反正没人会怀疑她,她杵在那里就像绞刑架下搭脚的木块,谁敢相信这块木头竟然是个人呢。
“您又来了。”
脏乱的头发纠结成破烂的毛毡盖住他完好的脸,但他的眼睛又藏不住的欢喜。
饮香疑惑地问:“为什么你总称呼我为‘您’?我没有工作,没有钱也没有地位。按理来说不在‘您’的范围内。”
囚犯却低声笑道:“不,您比他们所定义的还要高贵无比。”
“你为什么会被吊在这儿?还找人给我塞了纸条,是想引诱我劫狱和你一起造反么?”
荼伺张张嘴,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把被遗忘的真相说出来,因为她说过,她要选择成为戏中人。
“我能满足你的愿望,你不是想要工作吗?我可以为你指点一条明路。”
饮香眼睛一亮,又警惕道:“是异神庙的条件吗?我可没有多余的器官可以供奉了。”
“不需要,就只是感谢你为我披了这件衣服。”他的语气平和,“它让我在刮风时暖和了许多。”
“只剩骨头了也会感到冷么?”
“不会。是有人即使忘记了我,还是会向我走来,这让我感到温暖。”
荼伺接着说:“你就去异神庙大剧院工作吧,那里有你的雇主。还能找到你想保护的人。”
饮香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一个人?”
她恍然大悟:“所以你挂在这里,是因为你其实是先知?来和异神庙抢信徒和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