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岚玉的话语如铁石坠水,砸破众人心头的沉滞。连番苦战之后,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身躯,此刻也难掩疲态。
洞室一角,一张张草榻摞垒着靠在石壁边,榻身以灰褐色枝条编成,平整却略显弯曲,像是长久压过,微微塌陷。
众人走近,各自抽出一张,将草榻在地面铺开。焦柴的气息在空气中散开,带着炙烧过的树皮味,淡淡的,却不刺鼻。
草榻铺开,他们陆续分散躺下,衣衫未脱,动作缓慢,不言一语,仿佛连疲惫都不愿说出口。
诸葛玄、墨沧溟与张太岳各自平卧于榻上,器械置于身旁,面容疲惫却不松懈,仿佛连睡梦中,也要提防刀锋逼近。
唯有叶灵筠仍盘膝而坐,背脊笔直,薄衫已被冷汗湿透,气流在他身畔若隐若现,像是将体内残破的气机一寸寸压回。
青菀靠近几步,脚下没出一丝声响:“阁主,我现在回去一趟,女卫那边我去安排。”
辛岚玉望着她染血的衣襟,眼底掠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怜意,却只是淡声道:“菀儿,先歇一下。待睡醒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语气冷淡,偏偏有一丝不容辩驳的温软藏在字里行间。
洞门一侧,傅砚青原斜倚而坐,听着两人对话,忽然打了个哈欠。他眯眼扫了众人一圈,本想起身巡察,却不知不觉被倦意牵绊,眨眼间便沉沉睡去。
洞室渐归于寂,只余水滴入潭,青苔轻摆,还有极细微的……“咔——咔咔”的声音,从石壁深处蠕动着传出。像有什么在咀嚼石骨,又像一口气没咽下去,卡在脊背最深处。
不知沉睡了多久,大地忽然像被巨兽惊醒,猛然震颤。潭水骤然破碎,浪声四散回荡。
众人惊醒,还未起身,耳边便已满是齿轮咬合、机关摩擦的恐怖声响——“咯咯啦啦”,仿佛无形之手正在敲打整座山体。
“快醒醒!”陆青峯匆匆奔入石室,喘息未定,“河那边——多了一座石桥!”
众人顿时警觉,纷纷握紧兵器,冲出洞室。
通道尽头,黑雾翻涌,寒气扑面,水面渐渐归于平息。
横亘的暗河之上,不知何时已延伸出一座狭长石桥,仿佛从岩石中生长而出。桥面青石密布金属暗纹,冷硬锋利,宛若某种异兽的脊骨,纹理竟与对岸山上那“石脸”如出一辙。
桥的彼端迷雾遮蔽,无法分辨。
傅砚青蹙眉,抬脚一记狠踹,桥身纹丝不动,连声响都未传出半分。
“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机关。”辛岚玉缓步走近,目光凝视雾中,“原来这桥,是从对岸‘伸’过来的。”
傅砚青盯着她片刻,声音低下去:“都督难道不觉得,这桥来得太巧了?”
“巧?”辛岚玉侧过头,神色沉静。
“我们进来这么久了,它却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不早不晚。”傅砚青眼神锐利,冷声道,“你真觉得……只是‘机关触’那么简单?”
空气一瞬间沉了下去。
“也许,”青菀低声开口,似是自言自语,“也许……时间到了,这桥自然就会伸展出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未多言,纷纷踏上桥面。
谢忘川紧跟其后,转头问青菀:“药师爷爷呢?”
“爷爷在归元打坐,”青菀眼神笃定,“三个爷爷陪着他,他们很快就会来。”
桥面湿冷,水雾缭绕,如同走入无声梦境。
皇甫流云隐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面色,显然伤势未愈,他回头望了眼桥尾,神色迟疑:“可是……这桥……等会儿会不会……”
话未尽,辛岚玉看了他一眼,皇甫流云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
走到桥中段,四周雾气浓得化不开,忽然,“呼——呼——”风声乍起,两道寒光破雾而出,急如流星。
辛岚玉身形疾转,双剑交错如风,猛然迎上那对飞旋的刀轮。
金铁交击,火星乍亮,她腕间一沉,剑势翻卷,将刀轮甩回河面,激起水花四溅。
“本以为你们跑了就不会再出现,没想到,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雾气深处,一道沙哑而带着讥诮的声音传来,透着几分嘲弄,几分凛冽。
金属构造的手臂自雾中探出,齿轮缓转,寒光冷冽。荆若愚缓缓踏出,那张脸纵横满布旧痕,只剩被岁月啃咬得狠戾。金属关节咔哒微响,他右臂外骨骼暴露,寒光游走间,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铁兽。
忽然,在他身后,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你那妹妹……果然没用。若当初听我的,让我早早带她走,她又怎么可能,引这些人过来。”
苏惊雀缓步迈出,面容俊雅,却掩不住拘谨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