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正是河虾肥美时。
盘坐河边看书的姬缙听到声音,转头看去,只见山骨抱着鱼篓,墨狸提着网子,少微双手拎着鞋,沾沾叽叽喳喳盘旋跟随,三人一鸟满载而归,好似打了场胜仗。
青坞提裙迎上前去查看战利品,姬缙也卷起竹简起身。
酷暑午后,最是炎热,又因下河捞虾,少微也和山骨他们一样,将衣袖挽过手肘,裙幅也向上折起一半,裙边被草草塞在腰间缎带中,露出了修长有力的匀称小腿。
少女微圆的面颊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河水,格外乌黑顺垂的发只拿一条青缎束在脑后,赤着足走来,轻快脚步踩在青草地上,沾着水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柔亮光晕,如山石之间一朵扎根极深的青白兰花——茎叶笔直,花瓣圆满,生机勃勃,偌大山间只开此一朵,纵然在风中摇摇晃晃,也自有几分孑然的惬意神气,因为它有底气,山石与它都很清楚它的根扎得究竟有多深多稳。
这是姬缙此刻眼中的少微。
也是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少微已不再是他口中唤过的小童了。
待赤足的少微走近,姬缙有些匆忙地移开了视线,去看山骨抱着的鱼篓里的虾。
青坞提议,可以一半拿来清煮,一半和了面粉下锅煎炸做成虾饼。
墨狸一听虾饼,连连点头,目光期待,言简意赅:“我想吃,快些做吧!”
青坞却突然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不敢烹煮活物。”
杀鸡宰羊此类事她从不敢看,鲜活的虾蟹下锅时她更要远远避开,不敢听那挣扎的响动。
但吃的时候又确实很香……这说来很虚伪吧?
青坞自觉讪讪,悄悄看向向来大胆利落的少微,却未见少微面露丝毫鄙夷,少微只是指挥墨狸:“让青坞阿姊教你,她来说,你来做。”
“哦,好!”墨狸一把夺过山骨抱着的鱼篓,对青坞说:“快走吧!”
墨狸烹食心切,青坞提着衣裙小跑着才能勉强跟随。
少微腿上脚上沾了泥,提着足履,走去浅水边清洗。
山骨要跟上,却被姬缙喊去了一旁,姬缙带着他来到另一段河水前。
迎着山骨疑惑的目光,姬缙轻咳一声,道:“此处水好,在此处洗吧。”
山骨低头看了看,下意识地就道:“那应当让阿姊也过来。”
见他转头就要喊少微,姬缙赶忙道:“山骨,不妥!”
山骨一脸莫名,姬缙正色低声解释:“你只小姜家妹妹一两岁而已,称得上年纪相仿,如今彼此年岁渐大,当知男女有别,总要有些距离……”
山骨一听距离二字便忽觉伤心恐惧,抵触地瞪大眼睛道:“可那是阿姊啊!”
“是,可阿姊不是阿兄。”姬缙觉得是时候好好说一说这道理了,他拉着山骨在河边坐下,低声道:“男女生来便有不同,平日里我等一同读书玩耍固然无需忌讳,可一同濯足却过于……过于亲密了。”
“青坞阿姊与姜家妹妹同为女儿家,自可亲密无间,同榻而眠。可此等事若换作你我来做,却是天大的冒犯欺凌,是万万不能行的。”
山骨听到此处,虽仍皱着眉,却不比方才那般抵触了,只是道:“阿姊力大体健,轻易无人能够欺凌。”虽不开心,但必须还要补充说明阿姊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