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桩,”卫云姝指尖叩着青瓷茶盏,盏中残茶荡开涟漪,“司徒飞燕沾私盐与本宫何干?本宫不过取回嫁妆,她若嫌国公府给的嫁妆寒酸,或是恼夫家贪得无厌,本宫倒能高看她一眼。如今这般作态——”
茶盏重重落在案上,“倒像本宫该替她填窟窿似的。”
“第二桩,”她忽地展袖指向瘫在地上的方嬷嬷,“这等背主求荣的刁奴,国公府竟要轻拿轻放?”
方嬷嬷抖如筛糠,额角磕出的血渍在青砖上洇成暗红。
司徒长恭攥着太师椅扶手,指节泛白:“不过是个糊涂老奴!”
“糊涂?”卫云姝嗤笑打断,“今夜若来的不是这草包——”鞋尖踢了踢昏迷的江绍寒,“而是身手了得的刺客,明儿御史台弹劾国公府治家不严的折子,怕是要堆满御书房了。”
司徒长恭瞳孔骤缩。上月才因马场走水被圣上申饬,若再出纰漏。。。。。。
“拖出去。”他猛地闭眼,“杖毙。”
方嬷嬷喉咙里迸出呜咽,膝行着要去扯卫云姝裙角。
却见那金丝牡丹纹的裙裾轻巧避开,卫云姝抚着腕间翡翠镯,轻声道:“慢着。”
老奴浑浊眼底燃起希望。
往日这位主母最是心软,连廊下雀儿冻毙都要落泪!
“今夜护院十二人,竟由着贼人摸进主院。”卫云姝忽然转头看向窗外,月光正照在梧桐树杈间半截断箭上,“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如统统发卖了。”
“不可!”方嬷嬷嘶声尖叫。她那在护院当差的幺儿,前日才往赌坊押了三十两!
司徒长恭却已挥手:“准。”
“夫人开恩!明明是老夫人。。。…”方嬷嬷话未出口,麻核已塞进嘴里。
两个粗使婆子架起她往外拖,老绣鞋在门槛上刮出长长血痕。
蔡氏死死掐着佛珠,玛瑙珠子“啪”地崩断。满地乱滚的红珠里,卫云姝俯身拾起一粒:“母亲这串开过光的佛珠,到底压不住煞气。”
“卫云姝!”司徒长恭霍然起身。
“本宫乏了。”绯色披风扫过满地狼藉,卫云姝在月洞门前驻足,“对了,飞燕妹妹头七那日,本宫会差人往云隐寺供盏长明灯——毕竟姐妹一场。”她偏头轻笑,“只盼母亲夜半惊梦时,莫要错认了故人。”
雕花门重重合拢。
蔡氏突然抓起案上铜剪,寒光闪过,供着的白牡丹齐根而断。
“母亲!”司徒长恭夺下凶器,掌心被划出殷红,“您为何要害云姝?”
“为何?”蔡氏胸膛剧烈起伏,“我的飞燕被她逼得砍了脑袋!那贱人倒活得风光!”
“私盐案是飞燕自已误入歧途!”
“住口!”蔡氏劈手将茶壶砸碎在地,“你眼里只有那个毒妇!她今日敢动我院里的人,明日就敢要我的命!”
碎瓷飞溅中,司徒长恭望着母亲扭曲的面容,叹息不止。
暖阁外,晏茉贴着菱花窗听得真切。
指甲在窗棂上刮出细痕,忽见廊下灯笼映出个颀长人影,忙闪身躲进阴影。
卫云姝立在垂花门下,望着东厢房窗纸透出的剪影轻笑。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她伸手接住一片:“嬷嬷瞧这雪,像不像飞燕出殡那日?”
身后老仆低声道:“大小姐棺木出城时,雪粒子打着旋儿往人领口钻。”
“可惜了。”卫云姝碾碎掌中冰雪,“那般娇贵的人儿,最后连块像样的楠木都用不上。”她忽然转身,“明日把库房那十二扇紫檀屏风送去云隐寺,就说是给飞燕的头七献礼。”
老嬷嬷迟疑:“那扇屏风是您大婚时。。。…”
“正好。”卫云姝踏上回廊,木屐在青石板上叩出清响,“省得留在府里,平白沾染了腌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