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宫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赢公公提着琉璃灯引众人穿过九曲回廊。
景仁帝端坐龙纹宝座,冕旒下的阴影遮住半张脸,手中茶盏腾起的热气氤氲成狰狞的鬼面。
“啪!”
青瓷盏擦着司徒长恭耳际炸开,碎瓷溅在卫云姝的月白裙裾上。
卫云姝盯着裙角茶渍,恍然看见那日伤兵营里渗进砖缝的血。
“司徒将军好大的威风。”景仁帝摩挲着翡翠扳指,“三百七十二具棺木今日入京,你要不要看看他们是怎么咽气的?”
司徒长恭喉结滚动,铠甲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臣罪该万死。”
“万死?”景仁帝忽然轻笑,“朕记得你八年前在雁门关断粮七日,靠啃树皮活下来时说过,这条命要留着守疆土。”他猛地拍案,“如今倒用它来害朕的将士!”
卫云姝看着司徒长恭额角青筋暴起。
这个曾在狼群中救过她的男人,此刻像被抽了脊梁般跪伏在地:“臣愿领庭杖三十,降职从六品。”
“准。”
金砖地漫开浓重的龙涎香。杖刑官已在殿外候着,卫云姝听见铁桦木破空声时,忽然想起司徒长恭教她射箭时说过,军中最重的刑杖浸过桐油,三杖就能让人见血。
“你就是那个巫医?”
帝王的声音惊得晏茉浑身战栗。
她盯着眼前蟠龙纹靴尖,恍惚又见伤兵抓着她的手说“救救我娘”。喉间泛起血腥气:“民女。。。民女只想救人。”
“用解药无解来救人?”景仁帝拾起案头奏折砸在她肩上。
“父皇——”
就在这时,清越嗓音伴着龙纹香囊的沉香飘来。
三皇子卫元昊踏着满地碎瓷行礼,腰间玉佩与金镶玉带扣相击,奏出轻快的调子:“儿臣方才见朱雀大街搭起凯旋门,百姓都在赞司徒将军用兵如神呢。”
景仁帝紧绷的面皮稍霁:“就你会哄人。”
“儿臣说的可是实话。”卫元昊扶起晏茉,“这位晏姑娘的外科缝合术,连陈院判都称赞精妙。虽说牵机散确实有解药…”他忽然压低声音:“但活下来的二百三十五人,可都记着她的恩。”
晏茉满眼感激地望着眼前俊美的皇子。
“死罪可免。”景仁帝瞥了眼鎏金漏刻,“既然元昊求情,就罚你给每个阵亡将士家属磕头谢罪,再自掏腰包发抚恤银。”
殿外忽起秋风,卷着纸钱飞过丹墀。
卫云姝看着晏茉踉跄谢恩的背影,忽然想起母妃殡天那日,父皇也是这样轻飘飘说了句“厚葬”。
“臣等谢主隆恩!”司徒长恭拽着晏茉的袖口重重叩首。
香炉腾起的青烟里,景仁帝转动翡翠扳指:“临川,桑德柱越狱之事你作何解释?”龙案上摊着沾血的状纸,正是那逃犯临死前咬破手指写的血书。
卫云姝望着丹墀上未干的血迹——那是方才杖刑留下的:“父皇觉得儿臣该为枉死者沉默?”
“放肆!”景仁帝拍案而起,震得茶盏倾倒,“你可知那些愚民现在如何议论朝廷?说朕纵容庸医害命!”他指着卫云姝鼻尖的手在发抖,仿佛眼前不是女儿,而是当年逼宫夺位的兄弟。
卫元昊适时递上参茶:“临川妹妹到底是妇道人家,哪里懂得父皇平衡朝局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