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手执着断刀,鲜血顺着他身上的诸多伤口汨汨而下。
他的脚下,倒伏着大量头戴着黄巾的西军军兵。
他的前方站满了头戴着黑巾的万民军。
卢象升的身后,还能站立的明军甲兵仅仅不过数十人。
他们奋力打退了西军的进攻,但是却没有办法去面对蜂拥而来的万民军。
西军到处烧杀抢掠,每股不过数十人,多者不过百十来人。
但是涌入宫城之中的万民军,却是成建制而来,人数足有千数,军阵严谨,队列整齐。
旌旗招摇,杀气凌烈。
长枪如林而来。
让人绝望……
卢象升握紧了手中的断刀,面对着如林而来的万民军枪阵。
他的眼眸之中没有丝毫的惧色。
在贾庄的时候,面对着清军的千军万马,他同样也没有惧色。
箭射完了,那就用枪。
枪折断了,那就用刀。
刀砍缺了,那就用拳。
拳头没有了气力,还可以用牙齿。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弃抵抗。
死亡,并不令卢象升恐惧。
卢象升也从来没有害怕过死亡。
大丈夫,何惧一死。
卢象升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断刀,他已经没有了多少气力。
但是面对着成百上千缓缓覆压而来的万民军,他依然举起了刀,就如同在贾庄一样。
男儿堕地志四方,裹尸马革固其常。
“来吧……”
卢象升轻声自语道。
万民军的军卒已经抵近到了十步的距离。
十步是距离,卢象升已经可以看到万民军军阵最前列军兵那一张张冷冽的脸庞。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紧紧的握持着手中的断刀,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身前缓缓压来的万民军军阵。
但是预想而来的漫天箭雨或是铳炮的响声,都并没有出现。
“卢公……”
万民军的军阵之中,传来了一道颤声。
卢象升浑身一震,转目循声望去,因为那一道声音他听的极为熟悉。
叫出那声卢公的,是万民军的一名将校。
随着一声卢公,正缓缓压来的万民军军阵也是骤然一滞。
一众万民军的军兵眼眸之中的杀气在转瞬之间消散于无形之中,众人的脸上的神情复杂,皆有异色。
“你是?”
卢象升目光微缓,看向那名万民军将校。
那名万民军将校排众而出,已是泪流满面。
那万民军将校走到阵前,弃掉了兵刃,跪在了地上,哽咽道。
“草民姚亚平,拜见卢公。”
“姚亚平……”
卢象升神色动容,他记起了眼前万民军将校到底是谁。
崇祯十一年,他辞别了三府的父老,领孤军入驻贾庄,粮草当时已经难以为继,断粮已近三日,一众军兵皆是饥饿难耐。
是大名府的一名生员,在清军完成合围之前,趁着夜色的掩护,带领着本家的族人,压了一共七百石的粮食进入了贾庄,为大军解除了燃眉之急。
那名生员的名字,叫做姚东照。
卢象升一直都不曾忘记。
而姚亚平正是姚东照的子侄,在帐中他们曾经见过。
往昔逐渐模糊的记忆重新在卢象升的脑海之中变得清晰了起来。